禄命(209)

后来么,阿沁才及十五便生下一子,身子落下病根,根本出不了屋。

沈兰翘每每在阿沁门外徘徊,屋中总有旁人,她透过窗见阿沁黯然神伤,才知阿沁并非天仙,也不过是个和她一样的、被困在晦雪天中的可怜人。

她看得心疼,想像阿沁救她那样,救阿沁于水火,可是阿沁走不了,阿沁那身子已经被折腾坏了,更别提生下的婴孩挨不住冻,没满岁就被冻到病死,阿沁啊,身心俱创。

好的是,沈兰翘勤于拜佛求神,把阿沁那打她骂她的丈夫给“咒”死了。

等阿沁养好身子,她们终于又能见面,好景不长,两人终是没能长久。

那些晦暗不清的情愫被深埋在荒雪下,直到阿沁一走,沈兰翘痛到掏心掏肺,才知晓苦难下情深难求,她和阿沁是有缘而无分。

……

蒲团上,沈兰翘抹去眼泪,看向引玉说:“自晦雪天变冷后的第六年起,供品被偷吃的怪事便年年不曾缺席。”

“无嫌是在那年才彻底变作役傀的,还是使役者那年才缺供奉?”引玉百思不得其解。

“役钉入魄入魂,再怎么也得花上五十载。”莲升脸色并不好看,说:“她在小悟墟时,便已身怀役钉。”

“要是知道她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就好办了。”引玉摇头,心知这底细根源,哪是能轻易凿清的。

“她是灵命座下弟子,去不得其他地方。”莲升语气又轻又凉。

引玉愕然。

沈兰翘茫然不解,什么“小悟墟”,什么“灵命座下”,听着便不是凡俗之物。少倾,她好像在窅黑山谷中擒到薄光一束,突然喜极而泣。

她站起身,躬身便说:“之后的事,只能拜托两位仙姑了,我……约莫是什么也帮不上了,我只盼恶人恶鬼通通偿命,他们要是不死,我便只能抱憾终身。”

“他们罪果已累,多行不义必自毙。”莲升说。

“我原想早些死,也好早点去陪阿沁,如今倒是有了点念想,我要等着他们作法自毙!”沈兰翘低着头,许是不想露出眼底怨愤,但握紧的拳已让她思绪尽显。

这怨愤和无嫌眼底的不同,无嫌眼里的恨死气沉沉,沈兰翘却好像有无限渴盼,她是寒灰更然,就算要和那些人斗个鱼死网破,一颗心也盎然蓬勃。

“你待阿沁有心。”引玉怎会看不出沈兰翘眼底的苦痛情愫。

“如梦方醒,迟了。”沈兰翘顿住,眼里氤氲水光,“如果能从头开始,万事都得赶早,多一刻迟疑,便会多一分遗憾。”

引玉听得一愣,扭头方知莲升在看她。

莲升一双眼是无底的汪洋,片刻才对沈兰翘说:“你先回去歇息。”

沈兰翘挤出笑,抹去眼角泪珠,连忙说:“那我便回去了,不能叫人看出蹊跷。”

等沈兰翘一走,引玉似乎明白了莲升心绪变化的缘由,伸手讨要手炉,边说:“世事难料,的确犹豫不得。”

莲升以为她要牵,便径自捏住她腕骨,将暖意揉开,揉进她皮肉筋骨。

引玉反手将莲升的手指握了个牢,慢声说:“手太软了莲升,这可不是我胁迫你的,怎么,要遂我意了?”

莲升五指被紧紧拢着,神色不变地说:“不是冷么,在为你驱散寒意。”

引玉松手,掌心一翻,好似半点不流连,说:“那我要手炉。”

莲升没变出手炉,眸光中波澜乍起,也不知恼的是引玉还是自己。她把手放上引玉掌心,不咸不淡道:“手炉没有,只此物可用,你要不要?”

“既然没得选,给我就是。”引玉眼波流转。

离开道观,自然要回客栈,两人刚踏进门槛,便撞见掌柜惊诧的目光。

掌柜开口时微微一哽,说:“怎样,找到那些埋起来的供品了吗?”

“见到了,那些供品似乎被不少人碰过,里边还有红玉灯座一座,不像阿沁埋的。”引玉说得漫不经心。

“那、那或许是我看错了。”掌柜眸光闪烁,拨着算珠说:“既然是供品,被其他人刨过也不稀奇,就算是洒在地上的粥糜,都有人铲回去吃。”

这倒是真话,毕竟连沈兰翘吐在地上的秽物,都有人……

引玉呼出一口浊气,心里当真不平。

莲升走到柜台前,直白地说:“既然挖过供品,你也该见过那红玉灯座,那东西除了康家,还有谁家能有,你是故意诳骗?”

“我、我不知道啊!”掌柜急得大喊,“康家都不许人祭拜神佛,怎会是他们埋的。”

“倒也是。”引玉冷冷一笑,也不同此人拐弯抹角,说:“晦雪天何时封城,康家给出消息了么。”

边上的店小二听得心惊胆战,悄悄挪进厨房里,省得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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