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22)

“难怪你总是出门!”店小二恍然大悟。

浮在半空的金铃湿哒哒的,一丝涎液垂了老长,还带着一股酸臭的气味。

引玉为了看清,不得不捂着口鼻靠近,含糊说:“果然和檐下的那些铃铎不太一样,这只要小上许多,没有铛簧,也没有刻字。”

莲升淡声:“有字。”

引玉皱眉,这铃还不及她小拇指大,字能刻在哪里?

只见莲升弹出一缕金光,朝悬起的宝铃撞去。

半空中的铃被撞成齑粉,聚成数行字,字里行间是生辰八字,还有噤言令!

盛着柯广原魂魄的画卷还在引玉怀中,引玉见状将画卷抛向莲升。

莲升接住,轻易就把画卷里的那个魂拽了出来。

柯广原跌在地上,长相和“掌柜”几乎一模一样,之所以是“几乎”,是因如今的假掌柜生气快要耗竭,比他还苍老几分。

见到这魂,掌柜眼都瞪直了,哪料到这老家伙竟没被游魂撕碎。可他不敢多言,闭紧嘴也装作哑巴。

灿金的字还悬在半空,莲升朝那行字指去,说:“这可是你的生辰?”

柯广原看见自己的身躯就在边上,又急又怕。他尚不能说话,闻言猛猛摇头,耗上魂气写出一行将散不散的字。

「是我的名,我的年月,却不是我的时辰!」

“这是生魂归不得原身的原因。”引玉了然。

莲升抬手一挥,半空中的金字化作烟雾散开,那噤声咒术也随之被破。

“多谢仙姑!”柯广原久违地开口说话,脸上满是眼泪,磕下头又说:“仙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柯广原后半生皆凭仙姑使唤!”

“掌柜”听柯广原已经谢上了,当即好像风雨欲来的,连忙也跟着磕头,说:“仙姑,我可是把知道的全都说了,二位看,我、我能不能……”

莲升把空白画卷拢起,轻手放到桌上,睨着“掌柜”说:“想当大鬼?”

“掌柜”不吭上,头微微昂起,眼底全是贪婪渴求。

“想让晦雪天变成你的天?”莲升语气平平。

这假掌柜的眼更亮了,若非嘴闭得够紧,想必已是垂涎三尺。

莲升挥手,一道金光将“掌柜”的鬼魂撞出活躯,她冷冷扫去一眼,说:“不给你当。”

灰白鬼体被金光束缚,那一张脸果真和此前贴在窗纸上的一模一样。只见金光紧拢,他变作灰屑飞散,乍一看好像撒开的香灰。

口口声声说要当鬼王的鬼魂,就这么消失了。

引玉轻呵出一口气,看向莲升,说:“这么霸道?原形毕露了,莲升。”

“莲升”二字被她咬得好像床笫温语,轻飘飘的,又含着情,暗味分明。

莲升看了回去,说:“此时又喊‘莲升’了?”

“不爱听?”引玉反问。

她灵台里还时不时有记忆涌出,那些旧事,她得慢慢地捋顺。

莲升看她神色懒散,双眼好像失神,一声轻叹,转头把柯广原的魂塞回他躯壳里去。

柯广原是长寿的命,一回到躯壳,年迈的皮肉和身子骨被活人生气滋养,逐渐恢复原来的生机,脸上皱纹还在,轮廓却比先前要饱满许多。

那店小二眼睁睁看着“掌柜”的魂被击碎,那鬼魂的余烬还飘到了脚边,他不敢动弹,生怕步入“掌柜”后尘,小心翼翼说:“那我、我……”

“你立誓不害人。”莲升说。

店小二赶紧抬掌起誓,干巴巴说:“我日后要是伤人害人,便遭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莲升走向引玉,扭头看向身后,说:“在还未找到你活躯生魂前,暂留你。”

店小二挤出笑,心底嘀咕,那生魂还是别回来了。

刚回到原身,柯广原还不太适应,手脚各有各的想法,差点站不起身。过会儿他终于站了起来,躬着腰热泪盈眶,说:“二位仙姑有何吩咐,我柯广原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不必。”引玉仰头看莲升,懒声说:“你先去歇。”

柯广原拱手,扶桌椅又扶墙,千辛万苦才迈到廊上。

店小二眼珠狂转,匆匆往外跑,回来时带上了一把扫帚,把“掌柜”留下的灰烬扫了出去。

屋里没有别人了,引玉手臂往桌上一支,撑着下颌说:“没想到,无嫌真要把晦雪天变作鬼窟。”

莲升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动,把房门关上了。

引玉抓起莲升的手,就是这只手,一挥一弹间,将厉鬼变作飞灰。她眼皮一掀,眼底满是兴味,说:“你杀他杀得干脆利落,是为我出头?”

莲升“嗯”了一声,眼底本来无甚波澜,可被引玉那么盯着,才一瞬便丢盔卸甲,微微别开目光。

引玉坐着倾身,侧颊贴上莲升的手背,眼神是撺掇,开口也是在撺掇,说:“莲升,我想喝酒,你陪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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