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33)

“没别的了。”引玉望着墙上的画,越看越觉得边角处的红莲甚是可爱。

“那您便早些歇下吧,屋里点了香,是您喜欢的。”掌柜拿起灯台,作势要将引玉送上楼。

引玉回头说:“就送到这,我自己上去即可。”

掌柜把手里灯台递了出去。

推开春山笑的门,引玉当真闻到一股清香,有几分像莲升身上的气味,带着几分宁静禅意,却叫她心静不得,心潮是一阵一阵往胸膛涌。

她支起窗往外打量,可惜夜色太浓,此时已看不清那望仙山,也不知听心斋的人歇下不曾。

当时在白玉京中,她的确见到有人登上山巅,山腰下是前赴后继的兵马。

那孤身站在崖边,手中执一陶埙的女子,是莲升。

莲升啊,那住在莲池边听心斋里的莲升未能入眠,正定定望着夜里空空如也的墙,心被煨热,什么清规戒律已有榱崩栋折的迹象。

她敛了目光,低头却见褥子上引玉压出来的褶子,褶子边沿清晰,她照着那痕迹,便能用目光勾勒出那人的轮廓。

她胸口被一颗心撞得酸软,好似那池时不时被鱼吻碰皱的春水。

莲升陡然坐起身,仓促念起清心咒,比平日念快许多,却一个字都过不了心,她念得越快,心跳得越是剧烈,心口燥意越甚。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但何为“空”,何又为“色”,孰实孰虚?

莲升气息紊乱,竟找不到净心法门,一味想将那勾她破戒的身影藏到心谷之下,自以为不去想、不动心,无挂无碍,便能成圣。

又过一日,参禅塔刹下的蒲团终于撤去,无嫌被领着离开小悟墟。此行,是为了带她一观仙辰匣,再次登名。

引玉来得早,她昨天夜里喝了不少晦雪天的酒,如今酒劲未散,看模样还是醉醺醺的。

在去小悟墟的路上,她恰好撞见从里边出来的一行人,一眼瞧见人群末尾的无嫌,冲着那擎灯佛陀说:“去看仙辰匣呀。”

一众仙见到引玉纷纷合掌,为首的擎灯佛陀也不例外,只末尾的无嫌没有照做。

那擎灯佛陀说:“因灵命尊尚在闭关,所以只能我等亲自去请示天道,登了名,才算礼成。”

引玉意味深长地说:“灵命这闭关是闭得太久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引玉言语中对灵命不如别人敬重,那无嫌的眸光竟变得又冷又锐,还跟噙着恨一样,活像是人人都亏欠她。

引玉越发觉得古怪,打起趣说:“那便早些去,仙辰匣虽秉的是天道的志,但也是有脾性的,迟了可就不乐意新来的当神仙了。”

擎灯佛陀不禁失笑,微微躬身,领着一行人离开。

看人影渐远,引玉却不急着去找莲升了,而是变作墨烟一缕,悄悄跟在一众佛陀身后。

她穿过白玉亭台,又在飞檐上小附片刻,等佛陀们全都踏上列缺公案,才不紧不慢地挪入其中。

列缺公案上,有一团带着闪电的紫光雾气,蒙蒙雾气里搁着一紫金宝匣。

仙辰匣却并非匣子,其上有千纵万横,恰似凡间八卦锁,只是比启智用的八卦锁更复杂。

见仙辰匣,众佛陀纷纷躬身合掌,然后盘腿坐下,又像昨日在参禅塔刹前那样,静心凝神地诵念起小悟墟经文。

此番只需诵念一遍,片刻,那擎灯佛陀睁眼道:“小悟墟擎灯法礼拜上,新法衣无嫌浄礼已成,还请赐笔。”

话音方落,仙辰匣转动,前边现长卷一幅,又有紫金笔杆置于其上。

擎灯佛陀双手捧起笔杆,转身朝无嫌递去。

无嫌接住那腕骨粗的笔杆,双手被压得猛往下沉,差点捧不稳。

“写下你名。”擎灯佛陀说:“此前是我代你写,如今需你亲自书下。”

无嫌未蘸墨,书写间笔尖却淌出灿金墨汁。

名已写下,搁笔时长卷收拢,飞入仙辰匣中。片刻,匣上又添新榫,榫上有刻字,刻的是无嫌的前世今生,因缘禄命。

只一眨眼,榫上刻字逐一消隐,无嫌才算是完完全全入了籍。

引玉却还留在列缺公案上,见众佛离开,才化出身形。她无所畏惧,又不加敬重地把手探入雷电雾气,朝仙辰匣拨去。

仙辰匣转动,那刻有无嫌名字的榫从中脱出,其上金字逐一重现。

引玉紧紧盯着,轻嗤一声,的确是罪孽满身,这修的哪里是佛法,分明是修罗道!

只是,无嫌又的确是仙命,这样业障重重,又有无上功德的,倒是头一次见。

果然是灵命亲点成的仙,所以无嫌没有仙职,只当得灵命座下弟子。

说起来,灵命还是头次亲点弟子。头回亲点,就点了位命数不同寻常的,也不知灵命是有意还是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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