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92)

“渡了你们,也入不了轮回。”莲升不动声色地抬掌,掌心上一个花苞慢腾腾展了金瓣,绽成熠熠夺目的莲。

金光没将众鬼送走,只将他们定在原处。

莲升挥手驭风,使得及腰的杂草纷纷朝两侧歪去,岔出一条道来,继续说:“牠在卧看山驱使疫鬼,起先多半是想把厉坛设在此地,只是后来没能成事,恰好晦雪天大雪,终于找着了设坛之地。”

“我想也是。”引玉回头一笑,“芙蓉浦,卧看山,晦雪天,竟都是我到过的地方,你说巧不巧。”

莲升擒住一只蝴蝶,往自己手背一放,胳膊伸至引玉面前,说:“不巧,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有如这只蝴蝶,牵一发则动全身,它被我擒住,往后的因果也全都变了。”

引玉俯身看向蝴蝶,吹出一口气,把蝴蝶赶跑,伸出食指往莲升手背点了点,说:“我的,做什么要给其他东西碰。”

“你的心眼,怎就比针眼大一些。”莲升淡笑。

引玉直起腰睨她,打趣说:“我又不修你们小悟墟的经文,我想怎样就怎样。”

“依你。”莲升拨开身侧枯枝,朝远处指,说:“棺椁都在那呢。”

棺材和坟包是少数,遍地堆叠的尸骨才是多数,那时候死去的人多,一户人也许齐齐整整的都走了,哪有人能为他们送葬。

一个个木牌歪歪扭扭插在地里,坟茔已成草丘。坟山上当真没几个鬼,日光一晒,四下暖烘烘,不阴森,却也孤寂。

坟茔虽聚作一团,可万籁俱寂,好像木牌上的名不是名,而是挨挨挤挤的苦痛和孤独。

在莲升拨开杂草时,引玉目光一顿,抬手指去。

循着引玉所指的方向,莲升看到了两字——“谢音”。

那是谢音的坟。

“谢音”二字刻得歪歪扭扭,看起来是腕力不足,又甚是生疏,写这字的人年纪多半不大。

遥想起,谢聆曾提过,他和谢音在庙里避难,如今看避的也许不是难,而是煞。

引玉早猜到谢音已不在人世,所以不太惊讶,只是没想到,谢音竟是埋在了这。她看了许久,才说:“谢聆是怕谢音的魂被吃,所以跋山涉水,硬生生把谢音带来这里安葬?徒步十数日,他如何做到的。”

“他想,自然就做得到。”莲升抹去木牌上的灰,皱眉说:“但谢聆来安葬谢音时,厉坛已在建,灵命也早来渡过魂,谢音的魂不是灵命渡走的。”

“桃树。”引玉弯腰摩挲木牌上的刻痕,左右看了看,扯了一根脆生生的草,“谢音的魂也许真被桃树吃了,正是吞了魂魄,桃树才得以化妖。”

莲升扭头,见引玉把那根细长的草伸到了她面前。

“你手巧,给折个蜻蜓?”引玉晃着草说。

莲升轻声哼笑,接过去说:“你当我是手艺大师,无所不能?”

“快些。”引玉催促。

莲升当是引玉想要,不急不忙地折了起来,真让她折出个长了一对翅膀的蜻蜓,哪知,她才递出去,那蜻蜓就被引玉放到了谢音的坟上。

“我是给你折的。”莲升不咸不淡地说。

引玉回头,打趣道:“和小孩儿争什么?”

莲升寻思着,她争什么了。

引玉摸着谢音的木牌,喟然说:“谢音那时才多大,平日里忍饥挨冻,怕是连点小孩儿的玩物都没见过。”

她起身转向莲升,笑得眼波荡漾,脏了的手没摸向莲升嘴角,反倒朝自己唇边指去,说:“莲升,吃饱了么。”

“我吃什么了。”莲升抬眉。

“呷醋了,莲升。”引玉倾身,亲上莲升嘴角,笑说:“渡我一口尝尝。”

当真一举一动全是欲,勾得莲升心中有火。

莲升噙住引玉的下唇,口齿间似嚼有忿愠,说:“你当你是在撩拨我么,分明是在鼓动我使坏。”

她那情绪一上涨,眉心的花钿就变得万分绮丽,好像寒冰中开出红色大岩桐,红白相撞,冷愈冷,艳愈艳。

“在之前那世界时,有种花叫大岩桐,知道大岩桐么。”引玉捂嘴不让莲升亲,转而踮脚,去亲吻莲升眉心的花钿。

“怎么?”莲升把人微微往上揽,好使引玉不用费劲踮脚。

引玉双手撘在莲升肩上,颈侧被咬了个正着,皮肉被轻轻叼着研磨,委实难受。她气息不顺地说:“情/欲之花,是你啊莲升,你以为是我引你入瓮,殊不知是你勾得我不能自拔。”

“你才是。”莲升吐出微哑的声音,按住引玉的腰胯,把对方拉了下来。

大岩桐确实是情/欲之花,但在书里边也有毁灭之意。

引玉成就她,毁灭她,才与此花最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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