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323)

轿中人无声落泪,猛用头撞向轿子里壁,头上华冠全歪,额角全是磕出来的血痕。

下人赶紧将男子拉开,神色鸷狠地警告:“老爷是为了少爷您好,您啊,回屋歇着就是!”

孙家少爷被架着往屋里走,扬声喊道:“元姐姐不可能喝那沾了毒的水,她成日与姐姐你在一块,你最清楚此事,元姐姐就算死了,咱们也不能让她枉死啊!”

轿子咚咚晃动,全因里边的人在撞。

外边管事的生怕轿中人自个儿撞晕,将个丫头推入帘内,急慌慌说:“定住她,要是撞坏,钱家不要了可如何是好!”

离得远,但也足以看清,这几人神思如常,不像是身中幻象。

引玉气闷,岂料所到之处众生皆苦,她敛了目光说:“看来魔气不是才入的河水,他们心知河水喝不得。”

莲升若有所思地勾起方才被打湿的衣襟,轻吹出一口气,抹去了湿痕。

轿子边上全是人,不便过去询问,倒是那孙家少爷被锁在了房中,独自哀声痛哭。

孙禀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坐立俱不得安,坐了没到半刻就把椅子踹翻在地,躺又躺不舒坦,床褥全踢到地上。

他正哭得起劲,忽然看到桌边站有人,那俯身掀开他茶壶盖的,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孙禀衣刚要大喊,喉咙便好像被堵住了,边上一个白衣女子正托着下颌睨他,那面色白得跟纸一样,血色全无,就连纸扎人也没这么白。

他喊不出声,赶紧手脚并用地爬开,手好不容易碰着门缝,双足便被缠住,唰拉往回一滑。

怎么可能是人!孙禀衣心惊。

莲升施了术把引玉带进屋,她查看了这家人泡茶用的水,水倒是干净,一点魔气也不沾。

引玉本意不是想吓这孙少爷,但不想他把人喊来,索性让莲升把他喉头堵住。她走过去,掖着裙弯腰,说话腔调绵软无力,果然像活死人,“问你点事。”

孙禀衣被吓得不成样子,他爹害人在前,他一心觉得会遭报应,如今可不就把鬼招来了。

引玉又说:“我们不是鬼,莫怕。”

孙禀衣一颗心还吊在喉头,腹诽不是鬼,那就是妖,妖鬼说话哪里能信!

莲升转身走近,弹指施出金光贯入孙禀衣的眉心,说:“不害你,你如实说就是。”

金光贯体,孙禀衣狂跳的心忽然静得无与伦比,耳边似能听见郎朗禅音,他恍然大悟,怎能是妖鬼,分明是神仙!

这世道上神佛久不降世,孙禀衣怔了许久,回神时热泪盈眶,不往外爬了,而是跪坐着伏地不起。

莲升终于去了术法,问:“山下溪水有毒?”

孙禀衣摸向脖颈,试探般咳了一声,觉察自己又能出声后,才作答:“是有毒!不过不止溪水,就连绕山的河流也是,喝一口就能让人失去神志,轻则疯疯癫癫,重则喊打喊杀,六亲不认。”

“幻象。”引玉笃定。

莲升又问:“从何时开始的?”

孙禀衣看似只有十六七岁,脸颊还略显圆润,仰头时抽噎回答:“自打我出世起,就没喝过河里的水。沿河家家户户几乎都挖有水井,井水较干净些,平日洗衣做饭都是用的井水。不过也有些人家,好不容易挖好井,才知道自家地底的水同样喝不得。”

他心急,字音咬得含糊,连忙又说:“有些个想害人的,会取河水偷偷作恶,害得他人中邪,成为众人刀下鬼!”

“人比恶鬼凶。”引玉字字停顿。

莲升沉默少顷,问道:“河水流经何地?”她怀疑一溪翠烟有变。

大事不妙,她们正是为取天净水而来,要是一溪翠烟出了岔子,还不知净水还取不取得到。

引玉心跳如雷,慢腾腾开口:“可别白走一趟。”

孙禀衣想了想,吃力地说:“我没太出过远门,只知道河水流经褚城,过千寿坡,还途经一溪翠烟外沿。”

引玉反倒觉得理应如此,灵命万不会让人找着天净水,牠早该到过一溪翠烟。

她冷笑,说:“也不算白走,那一溪翠烟我们是非进不可了。”

孙禀衣心如火烧,长吸了一口气,嗓音颤抖地问:“二位是神仙吗,是不是我这两日虔心祈祷,将二位祈来了。”

到底吓着了人,引玉不想败他兴致,索性问:“你有何盼求?”

孙禀衣一听这话,双眼精亮,忙不迭开口:“元姐姐没有发疯,她是被人冤枉的,发疯的是我、我爹,他叫人把元姐姐丢进井里!”

“他为何要冤枉你元姐姐。”引玉坐到桌边,见那孙禀衣还跪坐在地上,那股莫名的悲戚又涌上心头,招手说:“起来,膝下有黄金,则能轻易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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