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337)

引玉挥出一缕墨烟,逼至灵命面门才堪堪收回,说:“我在莲池里种了一株花,待我照看。”

灵命垂眼,悠声说:“是魂?我有所觉察,什么魂值得你大费周章带到小悟墟。”

“我失而复得,别的不便多说。”引玉明目张胆卖起关子。

灵命摆手:“你安心就是。”

知道七世轮回的,除引玉外,还有一人,便是归月。

引玉转头去寻了归月,为堵住归月的嘴,还把陈年老酒抱上了白玉京。她要归月不往外说,归月起誓绝口不提此事。

那猫儿是个没心没肺的,别说跟人提起,没一会连自己都忘了,成日乐颠颠的,过得十分逍遥。

到那时,莲升的七世依旧是谜。

后来便是在十二面骰里,引玉的魂冲不开禁制,只能无所事事地盘腿坐下。

骰中四面封闭,好像禁室一间,边上连个说话人也没有,也听不到外边的动静,一时一刻都过得甚是煎熬。

眼前黑得好似失明,引玉索性闭眼,明白那日莲升闯入石像,定是中了无嫌的计谋,只可惜最后役钉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时她便察觉灵命有异,她的魂和真身分置两地,绝对也是灵命设计的。她不知道灵命想做什么,但她势必要瞒住,莲升轮回七世一事。

于是在那逼仄昏黑之地,引玉用尽全力,将莲升七世有关种种全数封入灵台深处,忘了个干干净净。

……

一溪翠烟外,引玉收手,转而提起沾了泥迹的裙角,打趣说:“到底看见了什么说不得的东西?”

莲升好像明白,引玉当初为什么要故作糊涂。她窥见了云雾中的一角山影,却望不真切,在自己尚未探究明白前,一颗心惶恐且不安,唯恐被旁人半真半假的言语糊弄过去。

可这是引玉,不是别的谁。

“一些旧事。”莲升抹开引玉蹭上她脸颊的泥污,两指微捻。

引玉捏住莲升衣袂晃晃,催促说:“你说,你要是有半个字隐瞒。”

“你当如何?”莲升堵住喉头的那口气莫名一松。

“让你渴时无甘露可饮,饿了只能填个半饱。”引玉弯了眸子,又说:“纵情时不能尽兴,看我却摸不着。”

这是引玉会说的话,莲升如何会恼。莲升默了许久,回忆幻象中见到的人与事,不禁又陷入迷蒙,她分辨不清自己是谁,而灵命又是谁。

“嗯?”引玉好整以暇地看着莲升。

莲升模棱两可地说:“在我由莲化作人身前,你见过我。”

引玉翘起的嘴角极慢地摁了下去,不是拉下脸,只是在思索该从何说起。她牵着莲升的袖子,捻皱那角衣料,说:“见过。”

“何地何时?”莲升遂问。

引玉慢悠悠开口:“见过许多次,你是要问离得近一些的,还是离得远一些的?”

“许多?”莲升嚼着这两字,翻来覆去品味,思索着“许多”究竟是几多。

“近的么,是你在望仙山山巅时,而那时我在清风台,和归月共饮了一壶酒。”引玉松手,手腕一翻,如今她已会使驭真身,才发现真身好比乾坤袋,里面存放了零零星星的物件。

莲升盯着引玉白净掌心,只见一只陶埙凭空出现,正是在白玉京时,引玉抵在唇边吹的那只。当时她也吹了一曲,连自己都不明白怎会记得的埙曲。

“此物记得么。”引玉双手捧着,陶埙压得掌心沉甸甸,时日已久,它竟还是当初模样,没一点变化。她慢声说:“那时我在清风台上装醉,逼着你吹了一曲。”

当时之事历历在目,莲升压根不会忘怀,若非引玉做那一出戏,她许还不知道自己心乱如麻。

“记得。”她伸手拿了过去,摩挲起埙上纹路,好似回到了当日。

引玉眯起眼,看着一溪翠烟外沿淌过的河水,犹似当年俯瞰人间,徐徐说:“你定要问,你怎会在望仙山山巅,你明明从未去过,可我要说,你就是去过,还是踩着山石步步上攀,涉步三十多日,你吃的是树皮和野草,喝的是露水和山泉,待到山巅时,你已是奄奄一息,摇摇欲坠。”

莲升定定看着引玉,想知道对方唇中吐出的字句有几分真假。想来是真,她在望仙山为取石珠步步上攀,那时的疲乏有几分恍如隔世的熟悉。

引玉又说:“可你站在山边时,好像青松一株,你静站不动,追你的人都半死不活地逗留在了半山腰,你不能前行,也没有退路。”

她一顿,吊人胃口地问:“你猜你做了什么?”

莲升看向手里陶埙,已经猜到大概。

引玉颔首,“你吹了埙,我听一遍就记下来了,我当时和归月说,你身上有功德无数,又有数以万计的祈盼汇聚在身,你能登望仙山是仙命所归,我要把你带到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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