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358)

“不错。”莲升应声。

桃妖伏在侧窗上看,如猫儿一般,对万物总是好奇。

引玉倚在车厢里,靠在哪儿都硌得慌,索性没骨头般赖在莲升边上,竟从桃妖身上看到了归月的影子,不由得问:“归月平日是怎么喊你的。”

桃妖懵懵懂懂,只知道猫是猫,迟钝许久,才明白“归月”就是那只乌云踏雪的猫儿,磕磕巴巴说:“阮桃。”

引玉愣住,轻哧了一声,归月多半喊的是“软桃”,可这桃妖在人世间待了多年,把“软”当作“阮”,顺其自然地给自己编了个姓。

“我还不曾开过花,也没有结过桃。”阮桃往自己身上摸,茫然不知所措地说:“以前在寺庙里,有许多和我一样的树,它们都会开花结果,唯独我结不了。”

她耷拉着眼皮,小声又说:“可猫儿不会嫌我,她信我终有一日能开出花。”

边上的僵一瞬不瞬看她,泛白的眼无甚神色。

阮桃带着哭腔说:“我答应猫儿,日后我要是开花,头一朵一定送她,我、她……”她语无伦次,急得不会说话了。

“你不开花,是因为修为止步于此,何时突破,何时就能开花。”莲升斜去一眼。

阮桃怔住,讷讷问:“可我要怎么修行,我、我不会呀。”

“我以为归月会教你一二。”莲升平淡出声。

阮桃抿住唇,半晌没吭声,归月哪来得及教她,她能化人的时候,归月已经不见。

“桃桃。”引玉指了桃妖,又指向对方身边那满身白麻布的僵,说:“啾啾。”

她微顿,睨向女僵足踝上的铃铛,神色复杂地说:“你见过归月化人?否则怎会觉得这僵像她。”

“见过。”阮桃低声,“她的长发在夜里会泛银光,黑裳是皮毛变的,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好看。”

说起归月,她嘴一瘪,想哭却又硬忍着,掰着手指细数起归月的许诺,说:“在夜里无人时,猫会变成人的模样和我玩,她和我说了许多我不曾听说过的事。”

“比方说?”引玉问。

“比方说,天上当真有琼楼玉宇,有御风而行的仙人,有仙音、有神光,她还说晦雪天的酒好,等她拿讨到一壶满的,再带来和我共饮,还说……”

“什么。”引玉心里堵,把莲升的手捞了过去,捏对方腕上木珠玩儿。

“还说月月年年与我相伴,她要带我上白玉京,她住在白玉门上,我的树便栽在一边。”阮桃有些许难过,低着头说,“可我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引玉说不准归月去了哪里,如果归月真的成了妖,被修仙者降伏……也说不定。

车厢里,薛问雪抱剑静坐,越想越觉得荒诞离奇,人鬼妖神同在一车,且又能沉心闲谈,难道这才是大道所归?

他细细斟酌,竟觉得不无可能,如果世间了无恶念,妖鬼和凡人怎么会不能同存呢。

引玉忽然有了头绪,蓦地看向薛问雪,说:“你四处行侠,定见过妖鬼无数,可曾听说过,一只吃婴孩的猫妖。”

薛问雪方还在思索妖鬼和凡人之事,一个激灵就醒了神,把剑往膝上一搁,皱眉说:“听说过,却不曾见过,那段时日到处都闹妖灾,一处未止,一处又起。”

“你剑压着我了。”同被搁在膝上的花裙木人又翻白眼。

薛问雪只好抱起剑,不疾不徐道:“应该是在二十年前,我当时在追踪一只毛僵,中途听说猫妖吃人一事,但我无暇管顾,毕竟毛僵吃人也是不吐骨的。后来待我擒到那只僵,再回头想除猫妖,却觅不到城中妖气,猫妖凭空消失,留下满城死婴,和无数伤心人。”

阮桃错愕摇头,只字不信,斩钉截铁说:“猫儿绝不会吃人。”

薛问雪不想和一只妖辩驳,自顾自说:“我倒是问了一些人家,知道那只猫是银发黑裳,身上系有铃铛数枚,未见其形,先闻铃响。”

那模样,根本就是归月。

阮桃紧咬后牙槽,咬得浑身发颤,只觉得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抠起指缝便说:“绝无可能,猫儿……只会玩儿蚂蚱蚂蚁,扑蝶捕蜓。”

“是哪一座城?”引玉却问。

所幸薛问雪记性了得,笃定回答:“扪天都。”

“要到芙蓉浦,先经扪天都,巧了。”莲升撩开纸扎的薄帘,朝外边投去一眼。

引玉直起身,歪头往窗外打量,摇头说:“还得先去找康香露,问问芙蓉浦的事。”

这回莲升没有往纸扎马上画两团大红腮红,就连马尾也撕得细致,远远看着与活马无差。

路上被人撞见,那人顶多觉得马匹聪慧,竟无需牵引,也不用鞭策,便知道要沿着长路一直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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