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435)

她见引玉还在看她,推了对方的肩便说:“乏了不歇,看我做甚。”

引玉只好别开眼,手腕暗暗一转,想施出一缕灵气。

不料被莲升识破,莲升按住她的手,说:“我如今好了许多,你这灵气能省则省,别让我日后还要施予你。”

“当真?”引玉当莲升是在硬撑。

莲升淡声:“我说过假话不曾?”

倒是不曾。

引玉只好坐到镜台前,表面上没在看身后之人,实则在借镜打量。只可惜此屋虽已被莲升施术打扫,镜面仍是朦朦胧胧。

只见莲升闭眼顺气,片刻后神色果真和缓了些许,花钿也恢复平常。

引玉如释重负,这才得以思索其他。

当时无嫌留在画中的三句话,如今全都找到了答案,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再到芙蓉浦,遂见孤风月楼,可惜……还没能见到林醉影。

莲升轻吐浊气,睁眼走到引玉身后,平静注视起镜中人,说:“没什么好担忧的,一切变故都将尘埃落地,因何而起,便会因何而止。”

引玉侧过身,微微仰头看向莲升,说:“也是,只是天地劫难尚能平息,众人心中的痛楚又该如何消弭。”

“这是众生从有情到无情,再从无情到有情所留下的痕迹,作甚要让它消失无形。”莲升说完,抬手往引玉眉心处轻点,忽然问:“你当初下在灵台的禁制,还余有多少尚未消除?”

“灵台?你探就是。”引玉定定看着眼前人,明明聊的该是无关风月的事,偏她一哂,慢慢悠悠说:“如今想想,你轮回七世也算好事,若非你如此,我也钻不了那空子,你可知你七世以前有多难高攀,我那时可不敢和你说笑的。”

“我看未必。”莲升微微俯身,不急于探查引玉灵台,只是神情静静地与她平视,说:“你是有少说几句,但绝非‘不敢’。”

引玉不退不避,甚至抬手捏住莲升的食指,说:“还得亏有那七世,否则我哪逮得到时机闹你,所幸天道忍我至此。”

此话不假,若非七世轮回,小悟墟里不可企及的上神怎会沾染凡间诸念,怕是就算过百年千年,一颗心也不曾有变。

只知做天道之刃,行所司种种,不懂己欲为何,好似单因天道而生,为天道而死,心大到能包容天地诸物,却又小到容不下一个杂念私欲。

此番七世轮回,未使她从云海跌至污泥,她从未陨落,只是因她所见所感俱是红尘五蕴,所思所想俱离不开人间六尘,她还是心怀诸物,却也容得下欲念迷惘。

从“泽芝”到莲升,她无疑破戒无数,破的实则不是禅心,而是当时拘泥,如今她是有情神,当的是天道的有情刃。

“改日你该同天道求求情,省得日后全是苦头。”莲升施出金光,探入引玉灵台。

引玉顺势合眼,灵台里温温热热,诸绪被轻轻拨动,那痒意直贯心头。她一抖,把莲升那食指握得越发紧,说:“我吃的苦头还不够多么,我总感觉,我已经还了很久的债。”

莲升不再应声,闭眼再睁,足下竟是白玉长案,此为——

灵台。

灵台上有画卷一幅,画上空无一物,纸面金光时隐时现,那剔透而无暇的模样,像极脂玉。

此前没能探明,如今莲升记忆复苏,境界恢复少许,再探才知画上竟然有无形锁链。她抬手覆上去时,有墨色一闪而过,看它走势,是锁链无疑。

此链便是禁制所在,凑近能闻到隐约墨香,约莫是墨汁凝成的。

莲升虽已看不到锁链的形,但觉察得到掌下涌动的浩瀚灵力,这灵力敌我不分,也许就算企图破开禁制的是引玉,也会受它伤害。

画上墨迹全无,画首画末虽都是展开的,但因为上边缚有无形锁链,故而拧作一团,好端端一幅画,乍一看像是玉造的麻花。

锁链上寒气逼人,风刀霜刃刮得莲升手心皮开肉绽。

看得出,当时下禁制时,引玉对自己根本不留情,差一些就把锁链打成死扣。要真是那样,就算身怀翻天之力,也未必解得开这禁制。

莲升还是没有移开手,掌中施出金光无数,金光一笼,那长索如何还能藏踪匿形?

它的轮廓被金光勾出,如今看见全貌,才知它盘得好似蛛网,将画卷和灵台环在其中。

再震一掌,长索上墨气飞腾,竟将金光全数推开,势要让莲升遭到反噬。

岂料,金光还是略胜一筹,化作龙蛇之形,将绳索完完全全缠紧,再一勒一拧,锁链……尽断!

那一刻,凝成索状的墨好像被烫化,成了瓢泼黑雨,呼啦一声全洒在画上,拧作一团的长卷终于得知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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