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441)

莲升站在她身后说:“旧事必不会重演。”

“我知道。”引玉低头看莲升捏她掌心的手,心有余悸地说:“不过总该还是会怕的。”

莲升的指腹从引玉手腕里侧慢腾腾擦过,像在安抚,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你说的。”

引玉笑了,说:“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受七世苦难,幻象多到数不清,多是鬼影。”莲升说得平淡,微微停顿,凑到引玉耳边平静地说:“当然也有看见,你变成狐妖吃我血肉。”

“血肉?”引玉哧出声,“我要那玩意作甚,我要吃……也只吃你这儿。”

她一边抬手,朝莲升唇珠上一点。

莲升眉心花钿的色泽,又变了少许。

“这雨当真奇怪。”引玉见好就收,回正头重新看向雨幕,收起懒散姿态。她目光垂落时,无意看到一口井,正也是此前阮桃惊叹过的那一口,“这井……”

“怎么了?”莲升循着她的目光往下瞧,没瞧出端倪。

大雨不停,芙蓉浦到处被淹,积在街上排泄不开的水已快有井壁高,便显得井里积水不足为奇。

“这口井。”引玉指去,皱眉说:“此前在屋里听阮桃提井,我心里便有几分古怪,如今才想起来,芙蓉浦以前是没有井的,此地到处是河湖,且河湖干净,可以生饮,根本用不着挖井。”

再看井里的水确实怪异,在这地方挖的井合该溢不起来才是。

更怪的是,雨下得这么大,如果是寻常水井,里边的水早该浊得不成样了,这井里的却还是干干净净。

莲升手掌一翻,纸伞现于掌中,她撑伞往引玉发顶遮,说:“那就下去看看。”

引玉提起半湿的裙角,转身便朝楼下走,毫不犹豫迈进及膝高的积水里,慢步往井边靠。

雨水冰冷,泡得引玉腿脚有些疼,她登时白了唇角,却还是撑住井沿往里瞧。

可惜井深,且还隔着水,根本看不清楚。

莲升见引玉一张脸都快要埋到水里了,干脆撘住她的肩,将她拉了回来,说:“先把水都清出去。”

引玉深以为然,直起身说:“此番可不能用金钵一碗一碗往外倒了。”

莲升睨她,知道这人是在说笑,一言不发地翻了手掌,井中水便好像化身银蛇,哗啦声腾起,咕隆咕隆地往外钻。

银蛇看似要钻到天昏地暗,好在才过半刻,井中水便已少去一半。

一半多,虽还看不清井底物事,但井水未再满上,如果不是假井,便是真的被堵上了。

引玉目不转睛,看着水面缓缓下沉,可不论下沉到何种程度,也没有一样东西露出尖尖,哪里像积尸良多。

“也许还真就是一口假井,登楼时我一心只想找到林醉影,把这口井给遗漏了。”她十指撑在井中,恨不得把头往井里探。

“只差一些了。”莲升再一覆掌,随即又将引玉往后轻拉。

轰隆一声,水花从井里炸了出来。

只有水花,其他什么都没有!

引玉抬臂遮挡,待水花全部扑出,又急不可待往前凑,却见井里空空如也。

这怎么可能!

莲升松开引玉的肩,转而把伞柄塞到引玉手中,紧盯井底不放,绕井走了一圈。

引玉打伞,也跟着环了一圈,隐约发现靠下的井壁上好像贴有什么东西。

她忙不迭收伞,作势要往井里跃,说:“那底下贴着东西,怪事,井里的积水非一日能成,早在今日暴雨之前,井里想必已积有不少水,那玩意怎么泡不化?”

“下去一看便知。”莲升一向不喜欢猜。

所幸这口井够大,比当时沿途的所有井都要宽得多,得有五人环抱,才抱得拢。

引玉把伞往井沿上一搁,自顾自朝莲升挨近,说:“我腿上筋骨泡得发疼,这伤筋动骨的,又得劳烦上神了。”

称呼换了几换,不变的是引玉那懒散姿态,她为了省力,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莲升往她腰上一揽,立即将她往井里带,说:“我不在时,也未见你事事都缠旁人。”

“我要是真缠别人去了,你怕是得呷上整年的醋。”引玉盯向井底,悠悠又说:“再说,旁人可勾不起我这兴致。”

一说“勾”便会浮想联翩,就会叫人欲罢不能,可如今哪里是时候。

到井下,便见井壁上贴着一幅画,除这画外,再无别物。

画卷是轻轻贴在井壁上的,引玉抬手便能揭开边缘。她两指间湿意明显,画上却连一个边角也没被泡烂。

“竟然是画。”莲升抬掌覆上画纸,这纸干干净净,乍一看和晦雪天里的遍地画卷一样。

说到画,引玉可就有的是话说了,她摩挲几下,忽地想起一件事,只是因为时日久远,她差些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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