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475)

画中有人影缓缓步近,是莲升。

莲升从画中穿出,虽还是摇摇欲坠之姿,神色却凛然如冰。

她抬掌令莲花绽开,此莲有千瓣,千瓣皆如刃!

千瓣莲变作飞刃,齐齐朝天门禁制撞去,密密麻麻将数丈高的白玉门覆了个遍。

轰隆——

禁制尽碎。

此番门内种种再藏无可藏,那些堆叠成山的尸,干涸的血迹展露无遗,这才是白玉京!

仙辰匣浮在半空,果然是伤痕累累,让引玉差点一眼认不出。

以前的仙辰匣得由千根榫木组成,每一根俱镌刻着白玉京上一位仙的命数,如今众仙陨落,仙辰匣余下的榫木屈指可数。

剩下的这数根榫木都是残缺不齐,其上血迹斑斑,彰显仙辰匣其主,和众仙命途的坎坷。

莲升看见遍地的尸时,脚步微微一顿,随之才伸手将仙辰匣招去。仙辰匣顿时化作零星金光,归入她灵台。她一身法衣随之大变,和昔日的“泽芝”再无不同。

引玉心跳如雷,好像时日回到她们在慧水赤山初诞之时,当时发生过的种种,她只需稍稍回想,便能记得个明明白白。

瑞光能治百病,当年鸾鸟青龙喜好在天际盘旋,可不就是为了能里里外外晒个透。

如今禁制已破,瑞光无遮无掩,照得引玉双耳温温,她走了几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才料到双耳恢复。

莲升苍白着脸,从地上众尸间寻得间隙缓缓往里走,众仙神要么断肢,要么身上落有百般刀痕,她仰头也看向天顶瑞光,哑声说:“可他们魂灵何在,总不会全部就此泯灭。”

“天道。”引玉指天,垂目时不免看到众仙神脸面,她一颗心好似悬空,无处可依,少倾才说:“想必天道是为避免更多人奔赴血海,不得不封禁天门。观仙辰匣,仙神们神魂应当还在,许是被天道藏起来了。”

她放慢了步子走过,看到了当年和她共饮的天仙,也见到曾听她吹埙的仙童,就连当年常劝她莫要将凡间酒带进天门的天兵,也在其中。

众生相,众生命,仙已是如此,凡人又该如何。

“我想也是。”莲升抬手将天上瑞光引来,单单这一举动,她又差点口吐鲜血。

只见瑞光如汪洋倾泻,却又不如激浪,它光艳而温暖,将遍地血迹洗涤一净。

引玉弯腰找寻,毫不意外地看见数不胜数的石珠。她本想将石珠捏起,想想还是收回了手,说:“果然是幻象害了他们。”

“石珠暂且别动。”莲升说。

“我知。”引玉站直身。

瑞光过处,血色全无,众仙神躺在地上,若不看他们身上或深或浅的伤,便只会觉得,他们不过是沉沉睡去了。

引玉多希望,这只是梦一场。

料理完这一切,莲升将瑞光送回天穹,她微微一个趔趄,稳住身说:“去小悟墟看看。”

“走就是。”引玉转身,揽上莲升便朝小悟墟飞去。

一路上全是尸,亭台楼阁间一片死寂,唯独小悟墟。

小悟墟的塔刹林间不染纤尘,当年众佛陀们的法身早葬好了。远处石像在一众塔刹和菩提树间露出半身,这静谧安宁之感,似乎和昔时无甚两样。

但令人费解的是,塔刹上全部贴有符箓,无一例外。

引玉走上前,想看清符上咒文,一看便愣住了,这字迹根本就是归月留下的。

“怎么?”莲升见引玉捏着符边一动不动,只觉得符上墨迹甚是潦草,想来不是灵命和无嫌所留。

引玉摩挲纸页边,说:“是归月,她惯来写不好字,却妄图教阮桃识字,真是……”

她话音微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价。

莲升望向塔刹林深处,目光所及之处,塔刹上全都贴有符箓。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皱眉。

“不知她是何时贴的。”引玉放开手上符箓,又走向另一座塔刹,见符箓上笔迹和方才的一样,的确是归月所留。

她迟疑道:“天道定是在众仙神陷入幻象之后,才封锁的白玉京,那归月呢,归月是如何离开白玉京的?”

“众仙神受诏上天,那日之诏不知是何人所为。”莲升慢步走进深处,和边上数人高的塔刹比,她显得何其渺小。

“如何能见到归月,一定能水落石出。”引玉走向莲升,手臂半抬着,指尖一路从身侧符箓上缓缓擦过。

越是往里走,离灵命那石像便越近。

这高耸入天的像,的确会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错觉,好似在这小悟墟中,它便是法则所在。

不过如今再见到这座石像,莲升的心境已与昔时不同,那时她被困瓮中,许多事都不清楚。

如今再见,只觉得此像高大非高大,威严非威严,禅性非禅性,里里外外分明只镌刻着灵命的欲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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