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481)

“倒也是。”莲升应声。

猫儿却要看着引玉, 见她避开, 还特地绕到她身前,那墨洒般的尾软绵绵往她足踝上缠。

避不开, 引玉索性低头看猫,说:“撞钟撞得疼不疼?”

“疼?”归月的念遍体鳞伤,明明变成了猫儿身,一双眼还亮得厉害,好像兴高采烈,“能撞到把你们引来, 那就不算疼。”

引玉心觉酸楚,轻轻一哂, 问:“这么说, 你撞钟这么久, 除我们外,别的人影都没见着?”

“可不是么。”猫儿原先亮晶晶的眼倏然一黯,看似有些萎靡,嘟囔说:“这小悟墟当真无趣,也不知住这的人怎么挨得住寂寞。”

说完她胡须一动,悄悄朝莲升睨去一眼,改口说:“一定是我不够沉稳。”

莲升仰视悬钟,说:“住在这的当然也会寂寞,或多或少罢了。”

归月脸上白须又微微一抖,蹲坐着舔起爪,说:“最初藏在石像里时,哪有如今这么孤寂,那时我就算闭着双眼,也能看到凡间的一些景象,即便看到的不多,也足够聊以慰藉。”

“你可有见到一只蛇妖?”引玉皱眉,“她可曾对你……下过狠手?”

“蛇妖?”猫儿一嘁,“没有见过,区区小蛇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爪子的功夫,便能叫她跪地求饶。”

这的确是归月会说的话,毕竟在这白玉京上,她连天上飞的都不怕,岂会怕什么蛇妖,就算是莲升,也只能勉勉强强在她心里排上号。

“罢了,不知道也好。”引玉摇头。

其实她心里还有诸多疑惑,譬如归月离开白玉京后还做了什么,又是如何落到龙娉手上的,不过这些都已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

她终于得知,归月还活着。

猫儿的念却陷入了苦思,嘴上念念有词,眸色也变得急不可耐,说:“为什么如今就看不见了呢,怎么会看不见,不论是睁眼还是闭眼,连一闪而过的场面也见不着了。”

莲升皱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归月的念。

归月的念心急如焚,当真将自己当成了正主,喃喃说:“可以前又是为什么看得到呢,是、是我舍了一念在凡间么?”

引玉看得心惊,不愿揭穿这一假象。

可是,归月动用的念力越多,念上裂痕就越是明显,就好像藤蔓中长出蛛网般密密麻麻的丝,连带着一张脸都变得不清晰了。

这一念,快要碎了。

“归月”哆嗦起来,小声说:“不会我才是那一念吧,我身上好疼。”

引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极其想施术助这一缕念留下。但她忍住了,她那么做,只会让归月的念更加痛苦。

猫儿一顿,看向自己近乎破裂的身,突然有所感悟。

她本是垂着眼眸思索,良久才抬起头,看向引玉说:“我知道了。”

引玉神色微松,心里明白,如今这念什么也看不见,是因为正主被困在了某处,或许是一个类似十二面骰的地方。

可她不能说,这念唯有自己梦醒,才能轻松离去。

“归月”的身影逐渐拉高,变作人身站在引玉面前,双手负在身后,脸上哪还余有急色,看着又是一副神气的模样。她笑眯眯说:“无妨,如今见到你,我心愿已了,痛不痛的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向来不怕痛。”

“这白玉京上,就属你厉害。”引玉清楚得很,归月最喜欢听这样的话。

猫儿得意,转身背对引玉,努嘴又说:“在这白玉京里,我最喜欢的就属你,你待我百般好,旁人恨不得把我从白玉门上赶下来,唯你替我说好话,还会把凡间的酒分给我喝,那酒可真香啊,细数下来,我似乎有二十多年没喝上酒了。”

什么好与不好的,想必都是托辞,最后那一句,才是归月的念真正想说的。

莲升也不出言纠正,明明这白玉京上,她可没有驱赶过这只猫。

引玉听得笑了,说:“来日再一起喝,芙蓉浦里还有许多美酒,到时我带你去。”

“归月”喜极而泣,捏起袖口擦拭眼泪,泪花盈盈,嘴角却还是一个劲往上勾。

她小声说:“你真好,你素来受天道喜爱,旁人不能做的事,天道从来不阻你拦你。我曾妄图揣测过你的身份,但琢磨个头痛欲裂,还是没有结果,我索性不去想了,等你何时想说了,再告诉我好不好?”

这一念更是裂痕百出,引玉如何说得出一句“不好”,索性颔首说:“一言为定。”

猫儿扭头,笑得甚是灵动,可惜笑颜被裂纹破坏,显得脆弱易碎,又说:“你一定能让白玉京恢复昔日模样,是不是?我呀,可好久没到白玉门上趴着了,那是我的窝,后来换了哪一处都不舒服,到处都是血,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没人和我说话,白玉京好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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