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517)

裴知心里有过苦楚,曾迷茫地找寻过自己的过去,如今失而复得,心虽不会再动, 却因为记忆犹在, 所以知道离合悲欢是什么样。

这是……

喜, 欣喜。

她定定看阮桃许久,忽然弯腰, 把足踝上的铃铛解了下来。那是她作为“僵”时,阮桃亲自为她系上的。

当初便是这铃铛, 召着她风雪无阻地翻越晦雪天, 找到厉坛所在。

裴知令一众旱魃停在原地, 自己走向身边,顿在阮桃面前。

阮桃猜出裴知要做什么, 所以伸了手。

裴知将铃铛放到阮桃手上, 照着记忆,把一个个字拼凑成一句话, 犹像活人,说:“这是猫儿仙送你的,该物归原主了。”

阮桃握住铃铛,目光一动不动,不舍地问:“那你还会回来吗,这里可是小羡村啊。”

自然是不会回来了, 裴知要杜绝后患,要带着这一众旱魃到无人之境。

裴知摇头, 因她如今的一言一行, 全是照着记忆而为, 所以说话好似咬文嚼字,说:“多年后万象更新,此地必会有沧海桑田之变。到那时,不论是灵犀城,还是小羡村,都会迎来新的人,我和族人,实在不适合留在此地。”

阮桃懵懂,却隐约想起,她还在祥乐寺时,那扫地的和尚说,万物有劫,这是天地的劫,度得此劫,必将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裴知送出了铃铛,也便再无牵挂,说:“这些年能代猫儿仙陪在你身侧,当是回报了当年的救命之恩,如今我别无惦念,但求你和小猫仙从此往后莫失莫忘。”

这是她挑挑拣拣后,唯一能说得出口的期许了。

阮桃眼鼻发酸,说不出话,猛一点头便应了下来。

明明离开小羡村时,裴知只有七八岁大,说出的话却好像看破世事的沧桑老人。

她蓦地一笑,侧身欲走,忽然间又想起一事,遂又说:“在晦雪天时,那厉坛烧得我浑身疼,疼时便会啾啾叫,却又叫得和其他僵不同。如今才知,我想说的并非啾啾,而是知知,我阿娘就是那么叫我的。”

阮桃紧闭的唇微微动了,却挤不出声。

裴知看向尸群,“还好,如今阿娘与我同在。”

尸群寂寂,所有旱魃都是体无完肤的模样,唯有她分得清谁是谁。

引玉怀中的猫仍是将醒未醒之状,不过它气息微变,更像是醒后装睡。

如果是归月,哪犯得着装睡。

引玉看向莲升,传心声说:“龙娉怕是要伺机而动。”

莲升余光微动,不着痕迹地睨那乌云踏雪的猫,回心声说:“天胎要走,她如何能忍。”

但引玉料定,龙娉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天胎没夺得,她也要暴露行踪。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猫背,手劲稍稍有些重,像在威胁。

“万不会让龙娉得逞,先让裴知离开,再设法引她出窍。”她传心声说。

莲升遽然翻掌,掌中金光乍现,远处尸群被惊扰,一个个嘶声叫嚷。

但金光并非要朝尸群而去,而是落在了归月的身上。

莲升淡声:“多半是因为此地阴气过重,归月略有不安,我施金光助她定心。”

当真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引玉差点就信。

见状,裴知立刻抬手,令一众旱魃重新定住。

那些旱魃还当真不动弹,和被龙娉操控时截然不同,它们的神色何其宁静,一丝狰狞之色也不显。

裴知看了阮桃许久,生怕日后重蹈覆辙,将这桃树忘了,说:“各位要往哪里走?”

“灵犀城。”引玉怀里的猫被金光镇住,不得已睡过去,气息又平复如初。

裴知转头又看旱魃,明明这些旱魃说不了人话,她却把手拢在耳边,好似能听见它们的话语声。

少顷,她说:“这些旱魃里,有小羡村的,也有灵犀城的,他们说灵犀城不是好去处。”

旱魃可不是活人,魂魄早就离体了,如何能和她说话。可不是每一只僵,都能留得神识,都能变作不化骨的。

裴知解释:“他们是没有说话,但我觉察到,他们的躯对灵犀城万分排斥,定是那地方发生过不得了的祸难。”

“祸难?多半是妖灾。”引玉想到龙娉。

定就是龙娉想将灵犀城据为己有,所以下了杀手。她不光害人,还让城民死后也不能安宁,死躯为她所用。

当即,薛问雪的神色变得难看至极,他每每听到灵犀城,都会失魂落魄,如今更甚,脸色竟然唰地变白。

裴知点头说:“小羡村和灵犀城挨得近,小羡村当时受妖患所扰,灵犀城未必就能幸免。”

引玉看向莲升,说:“还是该去灵犀城一趟,那边的祸根,也该去了才是。”

莲升颔首,神色冷淡地说了一声“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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