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532)

“是,我天性好赌,无赌不欢。”龙娉浑身战栗,连带着瓶身也跟着晃,自暴自弃道:“我惨遭断尾,还拿不到天胎,总不能白走那一趟,所以把灵犀城给占了,还夺舍了猫仙。我窥她灵台,看她把自己当成扪天都的庇护神,便心生歹念,偏要用她的躯,到扪天作恶!”

归月是无辜,可这一瞬,引玉想到了薛问雪。

薛问雪是在灵犀城外碰见许千里的,那时的灵犀城想来还未遭劫,可他却没有踏进城门,而是一路跟许千里到不移山,再追踪妖迹到扪天都。

他错过了灵犀城,最后完好的一面。

直到如今,薛问雪跟她和莲升回到灵犀城,才知此地落难,看来他与这灵犀城,本就是有缘无分,那日的错过可谓是命中注定。

“你手上沾满杀孽,如今倒是说得轻巧。”莲升平视瓶身。

龙娉闷闷的声音从瓶里传出,“我早就将因果看淡,若非是担忧被天道劈个魂飞魄散,也不至于离开枉死城,你们说我心狠手辣,说我无心无情,我也认了。”

她一顿,到底还是怕,惶惶而小心地问:“我如今要是说知错,你们会不会放我一条生路?”

引玉当真觉得,这蛇妖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她凑近观摩瓷瓶,仿佛能透过瓶身,看到里边蜷成一团的魂。

“我们差点被你暗算,如今还有两人不知所踪,你倒是敢问。”她说。

龙娉颤声:“这灵犀城年年如一日,平日要是有其他人误闯城门,也能看到木像出巡,怎能算我算计。”

“你醒装不醒,又企图夺舍天胎,这还不算算计?”引玉差点失笑。

龙娉在瓶里两眼一合,根本无从辩白,却还斗胆开口:“如今灵犀城所有的鬼魂都有我的花押,你们同行之人身在何处尚且不知,我要是死了,鬼魂大乱,他们必将性命难保。”

莲升气定神闲地拎着瓷瓶,说:“你的花押是挺厉害,久而久之还会和魂长在一起,若非那些旱魃本就是死躯,也吐不出花押。”

龙娉咯咯地笑,笑声颤颤,却也张狂,事到如今还敢耍花花肠子,就和在灵命面前时一个样。

引玉把伞给了莲升,转而将瓷瓶拿走,好整以暇地说:“好,如今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且说说,和我们同行的另外两人,现在何处。”

“你们把我放出去,我再说。”龙娉讨价还价。

引玉仰头看天,说:“倒也不是那么想知道,如今你身在瓷瓶,又在画中,天道找不着你,你安心待着便是,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开口。”

她微作停顿,话锋倏然一转,说:“不过,灵命和无嫌说的确实没错,你啊,的确可怜。”

瓶中魂一听到“可怜”二字,不甘到磨牙凿齿,她是可怜,可她不要他人可怜。

引玉把瓷瓶往地上一搁,说:“我们曾到枉死城,是有见到那两只妖,好可惜,你拼命想回枉死城一趟,她们却从未想过要出来找你。”

瓶子嘭地倒下,滚到引玉脚边。

引玉鞋边抵着瓷瓶,垂下头,话只说半截:“她们在枉死城任那一官半职,任得极为舒坦。”

当时那两只妖是怎么说的?是……

潇潇洒洒混吃等死,并非因为忠心。

如果忠心,两只妖又何必全盘托出,还把那装了蛇皮的锦盒也一并交出去。

引玉说得委婉,龙娉是愚蠢,却不至于连这都听不懂。

瓶中寂寂,龙娉的心千疮百孔,不想真心竟付了个空。

果然,世上无人真心待她,她的命早就烂透。

“明珰。”莲升合伞,“出画么。”

引玉揽上莲升手臂,眼前骤变,村落流水变作荒凉死城,连天色也暗了几分。

出了画,长街上只余黑炭一堆,木车和城隍像早被烧毁了。

引玉左右顾盼,说:“料龙娉也不知道薛问雪和阮桃去了哪里,既然她怕天道,当由天道取她性命最为合适。”

“我想也是。”莲升说。

“我还当灵命真把好心留给了一条蛇,原来是无嫌设计,想借塔刹残石叫灵命行踪败露。”引玉眉心皱紧,如今鬼气四散,奔走无常,似乎他们也在到处搜找。

“无嫌才是那算盘拨得最响的。”莲升目光一定,遥遥望见远处的酒旌上插着一截枝。

她抬手指去,淡淡道:“耳报神留下的暗记。”

也幸亏薛问雪和阮桃还带着个耳报神,否则这一个失魂落魄,一个懵懵懂懂,怕是一不留神就要被鬼祟吃了。

引玉抬手,那酒旌便飞了过来,只见树枝横插在旗子正中,断痕参差不齐,像是奋力挣下来的。

一定是耳报神自己掰的,要是薛问雪和阮桃,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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