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549)

莲升牵她的手,往自己衣襟处带,端的是一副一本正经的神色,不挟半分旖旎。

引玉刚碰到那衣襟口,便猛地缩了手指,笑说:“是你要折车马,又不是我折,怎么还要我找纸呢。”

阮桃抱猫走下丹墀,如今她身边既没有裴知,也没有薛问雪了,瘦弱身影好生孤单。

好在,如今有归月。

归月困倦地合起眼,又打起哈欠,露出几根尖利的牙。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场面,她可见多了,看厌是一回事,如今身子弱,怕长针眼是另一回事。

阮桃看着两位仙姑,也不知她们因而对峙,小声问:“要去云锁木泽了么,那岂不是要回晦雪天那边。”

是要沿着来路折返,云锁木泽在卧看山的北面,那路可不算好走。

猫儿忽然睁眼,讶异问:“要去云锁木泽?”

她想起,她是有去过云锁木泽的,若非引玉找过去,她说不定早死在那地方了。多年过去,她差点忘记那事,如今想起来,浑身不由得炸毛。

“不错,要去找碧根莱菔,当时你是封锁了塔刹,不过我们在揭开符箓后,发现底下还有一层屏障,堪比禁制。”引玉说。

归月嘟囔一句:“还碧根莱菔,不就是白玉萝卜么。”

“我怀疑,那时灵命就到过云锁木泽找碧根莱菔,还想顺道……了结你的性命。”引玉一顿,皱眉说,“不过,那时我在云锁木泽找到你,可不曾见到什么碧根莱菔。”

那时刚被救回白玉京,归月昏昏沉沉,如今隐约能回想起一些事。

她犹豫着说:“那时我在天门上遭人重击,到凡间才堪堪醒来,的确是有见到一个和尚,却不是灵命的模样。”

“牠有两面。”再多的,引玉便不说了。

莲升翻掌变出纸钱,三两下便折好车马,马还是那两匹,车厢也未有变化,却比先前宽敞了不少。

越是宽敞,就越显寂寥,阮桃坐到马车上,茫然无措地挨在角落,隐约觉得,如今虽然找到了归月,可她……

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一路东行,又经不移山、芙蓉浦和扪天都。

但途中未作停留,自然也不知林醉影在得了那把断剑后,会是难过还是释怀,也不知叶绻、叶进焯和茗儿怎样了。

到卧看山,那拉着车厢的马立即北行,越过崇山,在过河时一个腾跃,轻飘飘地跨了过去,连桥都无需走。

阮桃昏昏欲睡,被猫儿舔着脸舔醒,她半眯着眼笑,心中苦涩终于有所消减,说:“也不知道裴知会带着族人往哪里去。”

那她呢,她好茫然,就好比在灵犀城时的薛问雪,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是为了帮仙姑找无嫌,所以一路到了灵犀城,那找到无嫌之后呢,她又该做些什么?

当了数十年的树,如今长了腿,能四处走动了,她反倒活得越发不明不白。

或许是该修炼吧,阮桃迷迷瞪瞪地想,可她正值瓶颈,连劫是什么劫,又该怎么历都不知道。

归月从阮桃怀里跃出,坐在一旁的软垫上,舔起爪说:“在祥乐寺时,我常常想,这小桃树如果能化人,那该是什么模样,如今终于见着了。”

阮桃赶紧摸起自己的脸,心不由一紧,支支吾吾问:“那、那跟你想象中的如何?”

“我并未多想。”归月碧莹莹的眼倏然一抬,眸光干净,显得狡黠而天真,就好比这些年的苦难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她轻快地说:“就该是穿着桃粉的衣衫,有鼻子有眼的,反正什么模样都是你,是你我就欢喜。”

归月伏身,下颌往伸长的两爪上一枕,睨向阮桃的目光倏然一收,说:“可是我还没能带你上白玉京,以前说,要让你扎根在天门边上的。”

引玉轻哧,虽说归月是艳羡她有莲花,所以才在凡间“逮”了一株桃树,又是想像她那般护佑一方土地,所以才自立为扪天都的守护神,可归月从不将这些视作玩闹。

归月说到便要做到,她不过是看着随心所欲,实际上,一心认定的事,非要做成不可,脑子只有一根筋。

“来日白玉京重回从前了,我便跟仙辰匣开开口,让它准许这桃树栽在白玉京。”引玉看向莲升,调子幽幽慢慢。

“当真?”归月眼都亮了。

引玉“嗯”了一声,全然不提仙辰匣就在这马车上。

莲升假意没有听到,坐得腰挺背直。

那被勒在阮桃腰带下的耳报神,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虽说它不知道那仙辰匣到底是什么模样,也不完全清楚,这两人在天上的分量。

不过么,看这两人在慧水赤山越来越如鱼得水,想来是厉害的,它稍稍猜到了一些,但它不说,它才不当爱嚼舌根的老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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