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556)

碧根莱菔“嚯”了一声,看此猫仙气寡淡,竟也是天上当值的大神仙?

它不说穿,就当这猫是特地遮起了气息,说:“一言为定,我也算是受了大苦大难的了,此番要是重新修得人身,应当也能突破飞升吧。”

“那得问天道。”莲升说。

“你们快替我问问。”碧根莱菔自来熟地催促。

引玉看向莲升,问天这事,属仙辰匣最熟。

莲升垂眼,遮起浅淡笑意,说:“天道说算。”

碧根莱菔也不质疑,感慨道:“我萝月仙也有今天,看来当时那苦不算白受。”

它是不怨不恨,可想起当时种种,也还是会难受,咋舌道:“我一寻思,你们既然能找到云锁木泽,又知道是和尚害的我,是不是已经找到和尚的藏身之处了。”

“不错。”引玉眸色又是一沉,“但不便多说。”

“无妨!”碧根莱菔倒不是为了寻仇,只是心疼旁人为解开汁液屏障苦苦奔波,说:“你们要是能等个百年就好了,反正身死复生于我而言,就和饮水一样轻松。”

“百年等不起,就急在这片刻了。”引玉手肘往窗上一支,托起下颌往外看。

那有至纯至净心头血的人,多半是不知忧的,就算历经千劫万险,心也会澄净如初。

世间像碧根莱菔这般的人物,还是少。

碧根莱菔晃晃头上的叶,说:“那我可没办法了,帮不得你们,真是过意不去。”

有何过意不去的,这渺渺俗尘,又有谁会甘愿为了这事献出性命。

引玉只觉得心尖烧得慌,仅仅是小小一簇怒火,已足够燎原。

这无疑是灵命的宣战,灵命既然要用碧根莱菔,必也想过破解之法。牠分明是在对引玉和莲升,乃至整片慧水赤山里,任何一个想阻止牠的人说——

要破解,那就得杀害无辜,得罔顾人命。

你们敢吗,你们会做吗。

灵命必会想,为了所求所欲沾染杀孽,那诸位和牠又有什么不同?

“罢了。”引玉把锦垫上那白玉萝卜捧起,说:“到时必会请你到白玉京上一坐,你要想早日修出人身,不妨多在土里扎着,效仿野狐戴髑髅,其实无甚用处。”

“要走了?怎不再坐坐。”碧根莱菔有点不舍,毕竟金光甚是好用。

莲升掀起帘子,说:“是得走了,希望能早日找到心头血。”

碧根莱菔不再挽留,说:“把我丢到魂亭里就好,我立那魂亭,本是为了祭奠我死去的肉/身,如今新的躯壳就快长全,那魂亭已成我遮风挡雨的住所。”

引玉还真将它抛了过去,只见那白玉萝卜飘了老远,被风托着轻轻落下,正正躺在魂亭里。

这碧根莱菔是好客的,扬声喊:“有空常来唠嗑,恕不远送了。”

车厢帘子垂落,纸马迈腿,又从沼泽上踏过,径直闯出迷雾,离开云锁木泽。

马车行远,归月慢吞吞换了个姿态,蜷成毛绒绒的一团。

她脊背抵着引玉的腿,说:“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散仙,它能在灵命手中活命,当真是天命所归。”

“它是大智若愚。”阮桃嘀咕。

猫儿不由得想,她错过了桃树成人的这二十来年,可她不在之时,是何人教的阮桃?

耳报神也难以置信,何曾想过能在阮桃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啧啧称奇:“妙啊,在两位仙姑身边跟了一段时日,你连口齿都伶俐了不少,想来再过段时日,你就是那下笔成文、出口成章的大家了。”

阮桃讷讷:“是谢音教的。”

归月尚不清楚谢音的事,坐起身,碧眼一瞬不瞬地打量。

引玉知道归月想问什么,可她更在意的,是在离开云锁木泽后,莲升便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

她倚向莲升,伸手拨了归月的耳,说:“她是在晦雪天化的形,本该化不了那么快,是因在祥乐寺时,她无意中用谢音的魂补全了自己。”

“谢音啊,一个可怜丫头,在晦雪天吃了不少苦。”她又说。

归月了然,问:“谢音常跟你说话么。”

阮桃忸怩回答:“不常,只是偶尔我不明白了,她才会出声。”

猫儿脸上看不出笑意,说话声倒是轻快了不少,说:“好在有她,日后也不愁没人和你说话了。”

阮桃不解,只觉得胸膛下略微一空,连手臂也跟着拔凉。她莫名不安,磕磕巴巴问:“可不是有你们在么,这段时日天天有人和我说话,谢音开心着呢。”

“那你呢,你开心么。”归月问。

“开心。”阮桃笑眼弯弯。

马车辘辘,停在一破庙前。

归月忽道:“我想回白玉京了,当年走时遍地是尸,也不知如今怎样,我那白玉门上全是刀斧劈痕,还不知道修不修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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