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59)

邬引玉把吕家人送到门外,又目送他们离开,转身看鱼泽芝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打趣问:“鱼老板是打算在这过夜么。”

鱼泽芝解释:“我的车在吕家。”

邬引玉想起来,鱼泽芝的确是坐着她的车从吕家过来的,这么一来,鱼泽芝是不是又得借她的车回去了。

她双眼一眯,放肆地打量起眼前的人,说:“鱼老板故意的么,想我送您回去啊?”

“劳烦。”说这话的竟成了鱼泽芝。

邬引玉才明白,为什么鱼泽芝那么热衷于听别人的诉求,原来这声“劳烦”还怪动听的。她心情好了些许,大方道:“行,这一来一往的,我可就真不差您人情了。”

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晚,邬引玉不至于疲劳驾驶,被那钟声和预言一搅和,她心乱如丝,也正想出去兜兜风。

上了车,邬引玉侧目看鱼泽芝没系上安全带,便说:“鱼老板,安全带。”

鱼泽芝不急不忙地系上,忽然问:“为什么不去两际海问问判官呢。”

邬引玉一脚油门差点踩偏,听得嗤地笑出声,扭过头促狭道:“鱼老板当两际海是家呢,想回就能回?”

鱼泽芝没说话。

邬引玉开车拐出车库,心情颇好地解释:“看来鱼老板真的没下过地,不了解其中玄妙。我们这当活无常的,也得有鬼牒,领了判官的指示,才能下得了两际海,贸然闯入,那是要记大过的。”

“记大过?”鱼泽芝问:“那会如何。”

这倒是问到邬引玉了,自从记事起,她从老一辈的口中听到过许多关于“活无常”的规矩,但不守规矩会遭到怎样的惩罚,便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阴阳事,没人敢不服从,出了差池,便是事关自己性命的。

邬引玉答不出,便信口胡诌:“怕是会寿命大减,还会被当成孤魂野鬼困在枉死城。”

枉死城是不同于两际海的另外一个地面,专囚枉死之鬼,听闻那地方阴森得很,之所以是听闻,那是因为没有活人见识过,仅靠口口相传。

“那确实可怕。”鱼泽芝不咸不淡道,语气里听不出惧意。

不过,下两际海问判官,倒也是找吕一奇和封庆双等人的好法子,毕竟冥簿上写了他们的寿命,若不是寿命已至,吕冬青便还有一线生机。

邬引玉思索了许久,说:“下一次承鬼牒,得至月中,到那时大可试上一试。”

她稍作停顿,饶有兴味朝鱼泽芝看去,车速开得慢,这么飞快投去一眼也不至于酿成大错,“到时候,鱼老板也会下地么,您知道怎么接鬼牒,怎么下两际海么?”

这话其实有点开玩笑的意味,鱼泽芝懂的不少,既然有胆量回叡城接任家主,便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鱼泽芝却神色不变地说:“劳烦邬小姐指教。”

“你真是……”邬引玉一愣,有点难以置信:“真不会么。”

“我此前鲜少接触这些。”鱼泽芝那语气正经到不像在玩闹。

邬引玉一走神,不小心走岔了路口,等开出了百米外,她才无辜扭头,慢声说:“鱼老板,这可不能怪我,都怪您撕纸人的手法太娴熟,不像是接触少了的,我刚一琢磨这事,车就开过了。”

“会折纸的未必会刺绣。”鱼泽芝望向窗外,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驳。

邬引玉干脆往另一个方向开,这方向眼熟,不久前她们才从这边过来。

“邬小姐要把我载去哪。”鱼泽芝看着路问。

邬引玉下巴一努,示意副驾的人去看路标,回答:“去吕家,好让您能把自己的车开回去。车还是别放在那过夜了,吃了香的东西也许还躲在那边,不安全。”

鱼泽芝神色冷淡,闷闷地哼笑了一声,显得极其内敛自持,“多谢邬小姐关心。”

“月中若是要下地,我倒是能捎您一程,您跟着一块儿就好了。”邬引玉懒散开口,语调轻飘飘的,就好似在予以馈赠。

鱼泽芝道:“却之不恭。”

或许因为鱼泽芝同意得太过干脆,邬引玉觉得,鱼泽芝不会下地这事儿,大概也是装的。

后来车还真开到了吕家,只是吕宅里静悄悄的,那一行人大概是往市一医院去了。

鱼泽芝开上了自己的车,邬引玉则沿着相反的方向走,十数分钟后抵至邬挽迎的公司楼下。

邬挽迎办公室里亮着灯,人显然还在办公。

邬引玉不急不忙地下了车,靠在车上抽起烟,直到用掉第四根火柴,顶层的灯才灭。

她眯起眼仰头往楼上看,对着半空呼出了一口白气。

初春的雨总是润而无声,绵如柳絮,所幸不至于一下就打湿烟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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