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本作业摊开放在地毯上, 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答案, 字迹工整，不失凌厉风骨。

白苁忍不住偏头去看，心想：比自己的好看。

她的字自然也是很好看的，但是和白茶的不同, 白苁的字偏娟秀圆润, 笔锋不锐, 瞧着并没有什么气势。

和她这个人一样, 有几分楚楚可人的风格。

白茶的面前也放着一张小桌子，她刚写完了卷子, 支起一条腿靠着桌子，懒洋洋地拿着一小本巴掌大的英文单词书做速记，闻言愣了一下, 眉眼间的笑意落了下去。

“你看错了。”

白苁……

她有些憋气, 鼓了鼓脸颊，没过几秒突然伸手捂住脸颊按了按，似乎是条件反射去纠正自己有些出格的表情。

仅仅半天, 她已经做了许多出格的事儿。

看动画、吃薯片、闹情绪……在家里, 这是不被允许的。

在这短暂的几个小时里, 白苁感觉到陌生的快乐和满足感，这让她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白茶，刚刚在门口我听见你喊南橘小姐‘姐姐’，你们……”

“她不是我姐姐。”白茶飞快地回了一句，单词本子被她合上，发出有些沉重的声音。

白苁被她的声音吓着，脸色一下变得有些苍白，捏着圆珠笔呐呐道：“我只是好奇问问。”

屋子里融洽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僵硬，白茶看着白苁抿着嘴唇的模样，又觉得有些沉重。

其实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无视对方的存在的，也不需要告知白苁自己要去的高中，等六月考完了试她们就会自然而然得被分开，各自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欠了白苁，说是也不是，白苁出生时她才三岁，稚女无辜，那时候的白茶根本无法理解这个新生命的降生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敏感地感觉到了大人们对自己的冷落和呵斥，原本就讨厌自己的母亲连看也不愿意看自己一眼了，总让人将她带到阁楼上让她自己一个人待着。

极少的时候，她可以偷偷地去一趟玻璃花房，藏在那儿一直待到佣人找过来，但不能太久，太久了妈妈发现了会很生气。

妈妈不喜欢不乖的孩子，但白茶一向都学不会乖巧。

她和那个家格格不入，不像个大家族的千金小姐，哪怕用尺子和规矩严厉地教导，也总是犯错。

每次犯错，她就会被关到黑漆漆的小阁楼里，和福利院的禁闭室有点儿像，但要难过许多，因为没有人会去小阁楼里找她。

那里没有唐藕，也没有傻大个子莫垂柳。

但是这也不是白苁的错，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她只是加速了白茶被彻底厌弃的时间而已。

一个从未出生时就被寄予了深重的喜爱和期盼的珍宝，和直至出生后都可能随时夭折的，永远不会得到怜惜的罪孽深重的白茶，哪儿都没有可比性。

白茶没有亏欠白苁什么，她只是不可抑制地感觉到有些难过。

这难过不是为自己，而且为了白苁，为对方代替了自己而承受的过于沉重而让人窒息的爱意。

她离开妈妈十二年，白苁却在那个用漂亮玻璃罩起来的花园房子里生活了十四年。

她难免有些不该有的愧疚。

白茶第一眼看见白苁时，就看见了被规矩教条框住的影子，白苁被妈妈调教得非常好，美丽、温顺，甚至非常乖巧。

她是个纤细美丽的Omega，成绩很好，总是笑，但不会大声地笑，没看过动画片，没吃过薯片和可乐，对自己充满好奇。

当对上那双干净却异样坚定的眼睛，白茶就觉得无可奈何。

她刚刚说话的语气也没有那么严肃吧？

“你要吃薯片吗？”白茶拿起地毯上的一包薯片递了过去，生疏地安慰着。

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哄唐藕的，只用一个鸡蛋就行了。

膨膨的薯片袋子花花绿绿的，像是哄小孩子的零食，白苁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住抱在了怀里。

她喜欢番茄味儿的。

她接了过去，白茶就当她已经好了，两人在房间里已经待了一个下午，作业写完了，电影也看完了，再晚就接近晚餐的时间了。

白苁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她整整齐齐地收好了自己的作业本子，然后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放在了软软的地毯上。

一个石头吊坠，用小小的彩色珠子串起来的珠子串，下面坠着一块扁平的石头，用画笔之类的东西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个笑脸。

彩色的珠子已经褪色许多了，大部分露出了里面浅白色的颜色，斑驳的颜色在灯光下显得不大好看。

白茶的视线停在那上面，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