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226)

作者:苏弦_ 阅读记录

“大理寺此行本就是为了捉拿暗间, 如今生了水患, 她这叫办得什么差?!”慕长珺把折子一把丢到他跟前,“还帮着济州向中枢要钱赈灾?北边在打仗!国库的银子是这样给的吗?!”

“皇兄稍安勿躁。”慕长临拾起被他抛掷一旁的折子,“南边水患经年不止,今年钦天监已给过警示,不能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温少卿头上。驿报中也写到,她在此前便让守备军结合济州地势筑造了治水的堤坝,否则如今我们所见,就不只是这点损失了。”

“说得好听。”慕长珺抱臂而立,忍着想要把他从坐榻上拉起来的念头道,“既早有预料,那为何不先发制人?”

“不知个中境况,容易打草惊蛇。”慕长临放了笔,将批好的那份折子堆叠整齐,“皇兄莫要忘了,除了易得的黑火,温少卿还要查一物的动向。”

图纸。

慕长珺容色微动,他是领兵的皇子,手里握着的还是装备岁俸最为丰厚的羽林,自然明白火铳于皇城步卒的重要性。

“这世上可没有守株待兔这样好的事。”

慕长临温和笑道:“那便等着看吧,若这事办得不好,陛下自有惩处,何须你我费心。而今你我分歧,其实是在这驿报的赈灾银两上。东南历年饱受水患侵扰,如今开口为百姓要修缮屋舍的银两其实无可厚非。”

“一时一地的得失本就无关紧要。”慕长珺冷哼了声,“居高位者,所见乃天下兴衰,若是着眼一家一户生死,那岂不拘于小节而失大局?”

“天下乃生民之天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1]”慕长临不卑不亢地陈词道,“百姓兴亡,乃民生之要,一家一户之生死虽无关千秋成败,却为眼前喜悲。大局固然紧要,可天下事譬如江河汇流,方成无垠之海。连眼前兴亡都置之不理,又何来千秋之功?”

慕长珺一甩衣袖,指着他的脸道:“这便是你所谓的仁义贤德?那我问你,修缮堤口所用银两几何?赈灾所用银两又是多少?安抚救济每一户人家,又要用去国库的几许囤积?这些银钱拨予北境,何愁戎狄不平?而如今,你却想着用这些银子做此等无用之事!”

“史书所写,当真会将一家一户生死写清楚道明白来给后人听吗?不会!后人所知只会是成与败!可安大局,那便是成,那便是于国之功!”

“史书如何书写,交由史官定夺。后人如何评判,也不过一抔黄土。”慕长临抬手压下他的手掌,镇定道,“皇兄心忧边境,希璋敬佩,但燕梁两国相争百年,非一时可平。要打,把他们打疼打服,但不能拘于此一时。我仍是那句话。百姓乃天下之本,将之置之不理而妄动兵戈,那不叫于国有功,那叫穷兵黩武。”

慕长珺一把掀开他的手,背身斥道:“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也好,丈夫之勇也罢。于百姓有益者,我倒也不介意这一句妇人之仁。”慕长临拍了拍袖口,“不过还是要提醒皇兄一句,我朝太始帝开女学,百年间女子掌兵者亦不胜数,智谋有之,武勇不乏,这句妇人之仁,还是慎言。”

“有道是慈不掌兵,皇兄这话若是让外人听了去,恐寒忠臣良将之心。而今戎狄觊觎,于内还是莫生嫌隙为好。”

他站起身,朝着兄长略一作揖,将写好的折子收入袖中。

“一应处置我会上书陛下,抄送内阁,这银子必然是要给的。皇兄所掌乃兵事,图纸从何流出,还请皇兄留心,希璋告辞。”

这番话可谓软硬兼施,慕长珺居长,可到底不是中宫嫡出,严格归依礼制,他反倒该向慕长临行礼,但慕长临言语谦卑,言语间是真心实意将他当作兄长看待,除了这最后一句。事关朝政权柄,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咸诚帝没让慕长珺参与太多政事,论理他也确实不占便宜。

兵权与理政孰轻孰重,如今倒还真的不好说了。

屋外日头正盛,慕长珺却是面沉如水,他屏退了左右,只身策马行至了一段路。

年轻的公子哥张开扇子遮住日光,岸边柳叶依依,剐蹭过他的手腕。

他听见身后的马蹄声,却没回头,只是低声道:“殿下何必这样急呢?”

慕长珺沉着脸,道:“这种折子……你同我讲此人可用?我府中可不养善人。”

“我知道殿下要的是谋士。”潘彦卓眯起眼睛,“既是谋士,可用否……殿下等着看看不就知道了?”

“善人,哪儿能当得了阁老的学生呢?”

济州的阴云未散,低洼处撤走的百姓被安置在了临安城内的一座寺中,陆衿月带着城里的差役分粥分衣,忙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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