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300)

作者:苏弦_ 阅读记录

酒盏被重新满上,左丘桁将手搭在腿上没动,又听他道。

“你们啊,也莫要担心后头站着的两位王爷。文昌的政绩你这个都察院的是清楚的,挑得出大的错处吗?挑不出!三殿下秉公而行,那便没什么大事,几月的月俸,来年商道通畅,这点钱算什么?”

左丘桁听得一顿,商道二字叫他心里咯噔一下。大梁商贸那不是攥在姚家手里,这所谓商道通畅跟柳家又有何关系?可人家絮絮叨叨接着往下说,半点不给他开口问的机会。

“潘彦卓拿了手令又怎样?安阳侯敢查我家,整个苏氏的族老敢吗?这不得念着几家的情分故交?这小子头顶上站着的谁?那是二殿下!晋王妃就是咱们世家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就别说侧妃是寒门那头的女儿,单这名分便清清楚楚,谁贵谁贱!”

这话若是放到外头去说,能给人唾沫星子淹死。但这临仙楼来来往往的都是爷,里头的侍女小厮皆是牢笼里关着的雀鸟,没有开口的机会。

左丘桁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点,多问了一句:“这是老大人说的吗?如此……那大理寺那位,老大人心中也已有了安排?”

“那是自然。”柳文钊说到兴头上,跟着外头的唱曲晃着脑袋,“她依仗的也就一个阁老,顺带着跟洛家不清不楚的那点关系。可阁老是什么人?那是陛下的先生,他同陛下一样看的可是整个大梁!一个小小的少卿,没了便罢了,再养一个更听话的不就好了?至于洛家,她洛清河有朝职吗?雁翎铁骑敢入关吗?自打禁军给练起来,三殿下又因故借了多少回?吊着禁军身家性命的才是主子,她洛清河算个什么东西!”

“老头子拿咱们两家当断金之交,所以这些事我才讲给你听,世家这么多年都变不得,瞎操什么心呢?女子最重名节,三法司最忌的是结党偏私,你瞧瞧她今时今日都居于侯府了,结党营私二字……有没有点苗头?”

左丘桁原本闷声吃着菜,听到此处也猜出了这顿酒的真正意思。

那日在殿上先声夺人道温明裳有罪的是他,今次再度发难,自然也该他这个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再开金口。

狗屁的断金之交!左丘桁在心里痛骂了句,这摆明就是要他来当这个出头鸟,自己坐享渔翁之利!

可惜骂归骂,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得过去。

柳文钊面上酡红,已有了醉意,他近些日子依着老太爷的吩咐四处奔走,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好容易结成了网,光是想想温明裳可能会落个什么下场便觉得解气,止不住话头地往下说。

“你家小儿也快到了恩荫的年岁,把她踩下去,大理寺便空了个位子,届时等桓远在上头坐几年,让他接着上去……三法司那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差事!”

桓远是柳卫的字。

左丘桁听到此处才面色稍缓,举起杯跟他碰了杯酒。

街上的梆子被打更人敲了几下,响声被靡靡之音盖过,传不到屋内。

地龙烧得滚烫,酒液泼洒在那些金贵的垂帷上,窗口吹进来的冷风都吹不散里头的浊气。

左丘桁眼见着酒盏见了底,他捏了下鼻梁,在热气里昏昏欲睡。

楼下戏台换了曲,他侧耳细听,发现有几句唱的是兴亡盛衰。

急促的脚步声便是在此刻响起的。戏台上的舞姬腕骨上坠着的银铃飞舞,旋身落下时恰好踩住了细密的鼓点。

筝鸣声声。

军靴应着鼓点阒然踹开了房门!

左丘桁手一抖,杯盏就这么落了地。

为首的军士穿着鱼鳞甲,手里还提着把刀,他们没挂腰牌,但京中披甲挂刀是除了羽林……那便只有禁军!

“哟,二位爷。”领头的那位笑得痞气,活像个市井混混,可把边上想要护主的仆役拽起来踩在地上的动作半点不含糊,“跟弟兄们走一趟呗?”

柳文钊酒醒了大半,近在咫尺的刀光看得他发怵,却还强撑着哆嗦道:“你们……缉捕文书何在?!没有文书你们这是滥用腰牌!禁军……洛清河呢?!”

领头的军士拎起他的衣领,露出个嫌弃的模样推给手下人扣着往外推,半点不理他的斥责。二楼的这阵骚动引得不少目光,但没人敢正眼往那儿瞧。

柳文钊被摁得头皮发痛,他抬头还想骂,结果砰地一下磕在了另一人的甲胄上。

“欸,缉捕文书么……我们没有。”禁军军士抓了那人的腰牌,蹲下来在他跟前晃悠了两下,“羽林的牌,大人看着成不?实在不成呢,我这儿可还有御史台的一块牌,要不?”

左丘桁没像他一样反抗,是以扣着他的禁军也没下重手,但他此刻站在那儿,瞧着那块腰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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