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438)

作者:苏弦_ 阅读记录

慕长卿原本百无聊赖地站在旁侧,一听这话登时不乐意:“二弟不能这么说话吧?我这几日可是奉陛下的命一直在办正事,哪来的时间给你写这些玩意儿?陛下若是不信,喏,沈统领不是在吗,一问不就知道了?”

慕长珺蓦地一愣,又指向温明裳,“那便是温……”

“你那折子上面的批红是朕看过的。”咸诚帝面色更沉,“温卿手里有什么朕一清二楚,新设所司的名单也是朕过目的!在你邀约她的那一日,她便拿着你的这折子和一应事由入宫给朕详禀了!还有你皇姐,朕问过她这些事,没有一个字有差错!”

“晋王殿下那日来访,臣说的是臣乃天子之臣。”温明裳揣着袖,气定神闲地冲他笑,“臣对陛下之心天地可鉴,殿下如今大可将当日所言种种悉数告知陛下,臣若是说了半句大逆不道之言,陛下当即便可斩了臣以正视听。”

慕长珺敢吗?他不敢。

所谓更舒心的解释,便是坐实了他有意在圣旨下达前横插一脚。

宫中缄口不言,咸诚帝根本没打算让旁人知道这地方直属御前,他可以放手将朝中各部交给他们争斗,唯独这个不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温明裳冷眼看着这场父子之间的叱骂,谁都知道端王的弱点是仁善,可晋王的弱点不也那样明显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罢了。”末了,咸诚帝一拂袖,指着跪在阶下的慕长珺道,“传朕意,晋王禁足三月,给朕在府上好好反省!”

一旁的沈宁舟拱手称是,这才让羽林将晋王拽了出去。

慕长卿自然不会在这儿碍眼,也随着拱手退了下去。

殿中一时只余下座上的天子与温明裳。

咸诚帝垂首端详那封信许久,突然抚掌大笑,“好!好一手偷梁换柱!”

“这信,是大郎给你的吧?”他起身向下走了两步,“阁老的书道不差,温卿的字也相当好。那么温卿可知,这信出自谁的手?”

温明裳拱手而立,道:“回陛下,臣不知。”

“现如今朝中书道大家当属安阳侯,他门下弟子于此道造诣几可乱真者,京中只有一人。”咸诚帝大笑道,“人,就在端王府。”

温明裳这才露出个恍然的神色,赶忙躬身道:“臣愚钝,多谢陛下提点。”

“心思不错,权术一道上能迈出第一步,那便是好的。”咸诚帝感叹着,过了片刻才缓过神,“好了,此事便算作意外之喜。今日叫你来,还有一事。新设之所的牌匾朕拟好了,既为定权只用,不妨赐名天枢,过些时日你甄选的第一批官吏便可入阁查办一应事由。朕……”

话音未落,门外风声骤起。

“陛下——”内宦连滚带爬跪倒在殿外,跪伏捧上掌中书文。

“雁翎急报,北燕犯境!驻军与拓跋焘为首的狼骑相遇东山脉,同时——”

尖细的声音连着人都在抖。

“西北突袭,沧州关隘之外要塞悉数失守,主将已经殉国了!”

黄昏来得格外早,火红的霞光烧红了整片天空,像是日晕消失前燃尽最后的温度,将黑夜的冰雪阻隔在光芒之外。小院的经幡被风向上卷起,裹挟着枝梢的残雪与枯叶。霞光透过翻卷的经幡,越过窗棂铺陈入屋舍,落下一束束斑驳的旧影。

这是侯府的西北角,平日里这座庭院除却下人打理外多是紧闭不开,若说它处府中人长居的院落虽也沾了将门之府的肃穆端正却仍留了主人的匠心别趣,那这座院子给人的感觉便凛然之风更甚。

院外狮首覆雪,廊下灯火通明,迎门长案上的白烛似是不知年月地燃烧着,落下堆满铜台的烛泪。

四方清寂无声。

这是靖安侯府的祠堂。

洛清河从随侍的黎辕手里接过了香,上前插入了炉中。古旧的神龛前摆放着无数牌位,那上边的字样在昏沉的光晕里逐渐模糊开,好似叫人看不真切。

黎辕在重新递上干净的巾帕后退步慢慢退出去,在离去之前,老管家的目光忍不住在最前方的牌位上流连,最终化作了无声的长叹。

塞外几多征人骨,回望满眼皆落尘啊……

洛清河走到牌位前,拿起了最近的那几块细心擦拭。牌位的末端在动作间轻轻敲过她腰间挂着的新亭,响声清脆。

刀镡上的红玉在昏暗的火烛下灼灼生光。

属于长姐的那块牌位,上边的字是她亲手刻上去的。

洛清河把巾帕收进袖子里,她微微抬起头,看见廊柱上至今清晰的刻痕。最下边的那些痕迹已经模糊了,像是孩童攀比身量时随意划开的,但唯独最上边的那处痕迹清晰如昨,那要比她人稍稍高些。她唇角微微抿起一点弧度,把腰间的新亭取了下来放到牌位面前的刀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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