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615)

作者:苏弦_ 阅读记录

狼骑的副将后背发凉,忍不住转头去看自己的主帅。

萧易握刀的手隐隐发白,他在这一刻有些颓然。主帅亲至可振军心,这是个新兵都知道的道理,但他偏偏此刻不能这么做。

谁能保证洛清河不会中途改变主意?铁骑的战阵在随着推进不断休整,这些杀红眼的仇敌真的会停下吗?他不敢赌。

那么这场仗赢面就变得微乎其微。

咻——

箭矢于此时风驰电掣而至,乱军中的一支箭,裹着北地苍劲的风当着敌将的面洞穿了木杆。大纛轰然坠落,没于血泊中不见狼头。

李牧烟余光看见了那支箭,忍不住高声笑骂:“洛清河!你玩赖啊!”

回答她的是将军轻飘飘的哼声。

这场仗打了整整五日,沧州城上的烽火从未熄灭,守备军比肩而立,身侧炬火熊熊,俯首是血满银霜。狼骑在第六日夜未尽时终于拔营退去,中军的营帐都还没来得及撤走,留下满地废墟。

元绮微打开了城门,京中来使早已愤愤离去不看此战,她在门前迎着归来的半数重甲,仰头看见了马上的善柳将军。李牧烟肩上还有箭伤,未干的血迹还留在铠甲上。

她们还挺相熟。元绮微转头想去叫军医,却没成想一回头面前的人就翻下了马,整个人踉跄了两步靠到她身侧。

“对不住哈。”李牧烟忍不住呲牙,扶着她道,“借个力,怪疼的。”

元绮微没忍住扶额,在让人去请大夫之余甩了她个白眼,小声说。

“你太高了啊姐姐,扶不住,凑活吧。”

嫌弃,但也没真的松开。

她们身后的守备军也随之上前,脱力的重甲被搀扶着亦步亦趋走回营帐。两军明明不发一言,但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怼。

因为下令闭门不出的人不在这里,所有人心如明镜。这里没有虎视眈眈的豺狗,只有交托生死的手足。

每一个人都可以放心闭眼休息了。

断后的骑兵还在负隅顽抗,箭矢流窜在奔袭间,他们要借着最后的时间带走这些可怖的对手的命。

为了大君。

白石河近在眼前,河面早已结起了厚厚的冰层,狼骑快且轻,他们不怕冰裂,在此时渡河更具优势。

但一切在此戛然而止。

雪中潜藏多时的长枪如同鬼魅般亮出锋芒,弯刀甚至来不及挥舞,枪上的倒刺就勾住了皮甲。轻骑的冲撞速度太快,骑术再好也抵不过这骤然的袭击。战马在哀鸣,它们越过雪丘冲入冰河,但马鞍上已不见人影。

随身的短刃在尘埃落定前扎进了骑兵的咽喉。

随后而至的重骑聚拢在一处,刀尖粘稠的血缓缓滴落,污了白雪。那些雪野中乍现的奇兵拖着枪,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积雪,在重骑们的面前站定。

洛清河摘下了面甲和为首的女子遥遥相望一眼,她先一步跳下了马背。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这一夜终于过去,西线的骑兵全线退走,目的已经达到,而眼前的这群人……

他们衣衫褴褛,单薄的外衫几乎挡不住凛冽的风雪,裸露在外的手足被冻得青紫。铁骑们依次随之下马,在无言的对峙中解下了肩上的披风上前去披到了他们肩上。

阮辞珂的眼睛倏然红了,她打了个呼哨,外围的飞星轻骑握拳顿胸,悉数俯首。

女子解下了脸上藏匿用的白巾,在洛清河为她披衣后抱拳露出个极浅且疲惫的笑。

“将军。”她望着洛清河,哑声道,“飞星副将林初,幸不辱命。”

一如所料,她们回来了。

*****

眨眼已是岁旦。

侯府一如往日冷冷清清,这些时日咸诚帝无意召见温明裳,她倒是乐得清闲,恰逢休沐,便寻了个时间出城去沧灵山为母亲扫墓。这里清净,平日里也常有人打理,其实没什么可扫,不过是来说两句话。

若非天子一意孤行要用她这个“孤臣”,眼下她还在孝期。温诗尔离开得太早太突然,而今温明裳亦难空出时日戴孝,想来还是觉得心有不平。

温明裳在墓前坐了半日,离开时抬手再拂过碑上的刻痕,低声道:“阿娘,来年必是天下安定,届时我再带她来与你说说话。”

山中阒然无声,此刻正值冬时,连鸟鸣都没有。但这里的风一直很温柔,她不信神佛,但每到此刻,却也真觉世上若真有鬼神之说,那母亲应当是能听到的。

侯府的府兵在山下等她,那些流言蜚语京中人尽皆知,但无人敢拿到明面上去讲,至多背后说一句大抵也是天子的制衡之策使然。当事人倒是不大在乎,温明裳甚至有些庆幸,如此才算是举手投足都理直气壮。

黎辕在清扫侯府的那一方小祠堂,见温明裳绕过转廊过来笑迎上去,不忘嘱咐几句譬如天冷添衣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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