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674)

作者:苏弦_ 阅读记录

慕奚笑起来,她仰起头,注视着壁上佛龛,神佛慈眉如故,蒲团跪伏祈求的人间客如世事流转。长公主听着寺中禅钟,道:“少年时,先帝曾携本宫到此寺中进香……住持可还记得,那年本宫想求的是什么?”

大殿的门敞开,老和尚面朝着佛龛,僧衣被穿堂的风揉皱,他背后倚着一扇门,里面供奉着一块无字的牌位。

“向前一步是神佛,退后半步是人间。”慕奚合掌朝他深深一拜,轻语道,“禅道无涯,佛海无边,或许有佛缘,但我身在人间,心怀牵挂,大抵注定了没有慧根。”

老和尚叹道:“施主已看见了行路的尽头,苦海无涯,唯有自渡。施主已种下了因,便要有人承担尽头的果。”

檐下铁马摇晃,院外小童的衣袂霎那轻飏。东菱追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看护,雪籽被枝梢抖落,坠在她鼻尖。她好似浑然不觉指尖寒凉,踩着青石触碰到了枝头仍存的那点苍翠。

“小殿下!”东菱惊呼。

九思跌在柔软的雪地里,她没喊疼,反倒像是觉得十分有趣那样坐在了白雪中。云气袅娜在周围,叫这里模糊得分不清天上人间。

“住持承了一双佛眼。”慕奚听见她叫姑姑,侧眸时眼底倒映着孩童与山色。她说,“因果已成,大昭寺坐卧山中,又何妨再观一遭世事变迁。”

无人知道老和尚回答了什么,余音都缥缈进了云雾里,它们被悄然露面的那一缕日光驱散,无声地藏入尘泥。

过午的钟声回荡在山里,慕奚跨出佛殿,蹲下替九思扫落了身上雪。东菱在她们头顶撑开了绸伞,遮去了日与雪。

“回去吧。”慕奚道,“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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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门前备好了马车,侍从还在再三检查着车驾,确保短短的一段路途也不会生出不必要的枝节。

冬天的太阳在午间短暂地露了片刻面便懒散地枕回了云中,浓云细雪卷土重来,时停时落地延续了一整日,弄得满地水痕,湿滑不堪。

大氅被挂在了进门的木施上,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此刻并不觉得冷。温明裳挽好了发髻,按着洛清河的肩膀把她推到了镜前,拿起了桌上的发冠给她束发。武臣的冠服没有那么繁复,但因着是女子,制衣时便将梁冠改做了小巧些的束髻冠。

内廷的工匠巧手,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漂亮的,就是比起洛清河往日挽发用的戴起来要繁琐些,但好在时间尚足,慢慢摆弄也挺像样子。

温明裳端详了一阵,很是满意地点了头,这才肯让她起身。阶前的雪细细布了一层,勉强遮住了底下的青石。

洛清河拿了氅衣给她系上,动作间绸带轻拂在颈侧。温明裳的目光缓缓上移到她耳垂——那里没有坠子。她在更衣前就替洛清河把那东西给摘了下来。

“现在想戴也可以。”洛清河注意着这道目光,轻轻歪了脑袋,缨带缠着小辫,柔柔地垂在襟前。

贵家的珠玉是爱是怜,也是无声的归属与徽记,洛清河从前不戴耳坠,她身上永远只有礼制所定的玉石珠串,无需过多的装饰来彰显。所以若她于群臣前坠玉为饰,势必会惹来私下无数的揣度,让那些夹杂在权力与野心里的真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可她同样不在乎这些,高处固然不胜寒,但如若站在那里的人早已足够强大,旁人的忖度与否于她而言便不过云烟。她愿意低头让温明裳为自己戴上珠玉,仅仅是因为她想。这颗心干干净净,不畏惧任何人的目光。

温明裳微垂下眼眸,向前将额头磕在她的肩膀上,“不要。”呼吸拍打在耳尖,柔软的唇贴在那里,轻轻地啄吻过耳廓,她的声音也放得很低,私语般道,“不想给旁人瞧。”

珠坠与她既是曾经的锁链,也是自泥沼脱身后的一点贪念。温明裳在这件事上是个十分小气的人,她越是看着过去的梦魇在细水长流下化作了裹挟着爱意的包容,便越不想让夜潮的污秽沾染上半点。

她要把它锁进隐晦的闺房之乐,而不是沦为旁人猜疑的话柄。

洛清河系紧了绒领,转头应着屋外近卫的催促,抬起手将她垂在颊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

翠玉被锁进了朱匣。她牵起温明裳,道:“走吧。”

细雪如絮,好似也盖去了宫门前的车马骈阗。事关三国罢兵修盟,依律今夜宫宴朝中要员需皆往以证盟约。北漠之盟已是板上钉钉,内阁这几月和北燕两相商讨,终是各退一步。以白石河为界,南北各建一城以供互市,百里之内,狼骑不驻军、不犯境,为表诚心,大梁愿意派遣工匠北上,教授屯田之法,以解北燕国中饥贫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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