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691)

作者:苏弦_ 阅读记录

这个想法初听可谓异想天开,龙驹不会接受一个刚害死前任首领的黄毛小儿成为新的主子,但若是往细处考虑……或许也是他们眼下唯一的选择。

“萨吉尔给了四脚蛇机会,就已经是背盟。龙驹的人清楚我们之间的交易,所以会畏惧我出现在他们面前。”浴衣随着动作被扯掉,掌心贴在腰线上,泛着不同于水流的滚烫。温明裳眯起眼睛,说到此忍耐般微微仰颈,沾染的水珠挂在脖颈的弧线上,摇摇欲坠。

“嗯。”洛清河背后靠着池壁,望着她的目光显得好整以暇,仿佛什么都未做过。她缓慢地拖长尾音,眼底像是学着温明裳一样泛着无辜,连同语调都毫无差别,“所以,一旦你将质子的身份揭露于人前,这场戏就没法演下去了。背盟在前,你与萨吉尔的约定也就此一笔勾销,北漠什么都拿不到。”

不仅如此,天子也不会咽下这口气。北漠与北燕是姻亲,若连质子都是假的,那整盘和谈在旁人眼里也会沦为彻头彻尾的骗局。咸诚帝的确不想洛清河越过白石河反击,他还要留下自己手中制衡铁骑的棋子,但西域平静多年,他对待古丝路首鼠两端的异乡客绝不会手下留情。

除却金银商贸,这些人没有为他所用的价值。东南海商已兴,古丝路绝不是无可替代。

水汽蒸红了眼角,温明裳露在外的手臂像是被热汤之外的冬寒激起了细碎的颤栗。她不自然地收紧手掌,把池边干净的帕子攥在手心。

“是啊。”她的声音忽而变得很轻,像是帕子周围的一小圈绒毛般轻轻剐蹭在肌肤上,叫人听着总觉有点说不出的痒,“龙驹要维持表面的平静,我要让兵力留在锁阳关,让朝中的暗流暂时平息——”

庭院小潭边有碎石被风吹拂滚落入潭水,池底水草被惊得摇漾不休,颤巍巍地惹起水波潆洄。

溽热的呼吸声抖落在耳畔。

洛清河抬起手,水珠在她指尖将坠未坠。她捉了温明裳搭在池边的手,放低了声音哄说:“松开吧。瞧,都被弄湿了。”

麻痒还蛰伏在皮肉中,温明裳蜷起指尖,帕子上那一圈绒毛当真如洛清河所言,被手心挂着的潮给濡湿了。但热气未散,湿漉漉的巾帕握在手里竟也不觉得凉。

“而作为质子,他想要活下去。所以你们一拍即合,明日势必要在朝上演一场戏。”洛清河接过她的话,在说到此时松开了手,巾帕滑入池底,溅起水花,淋在了眉眼上。她的指尖抚过温明裳眼尾的红痣,话锋一转问她,“外面挂着的那张图记了多少?”

其实不过乍一眼的功夫,哪里来得及记下什么。温明裳知道她这话问的另有所指,她平缓着呼吸,等了须臾才说:“画得太草,得花不少时间。少说……月底吧。”

那便是还有小半月。

洛清河微微敛眸注视她,窗前透着的雪光好似都被收敛入了这一方天地。湿痕从两个人眉骨缓缓流淌坠落,池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再如初时的热烫,但仍拦下了窗外的寒,叫凉意无处侵扰。

“各州调度一起,朝中不出一月就能发现端倪。”温明裳伸出手落在她的眉眼上,像是顺着水珠流淌的痕迹描摹近在咫尺的容颜。她被抱得稍稍高了些,微微低头就能看尽这双眼中溢满的风景,“锁阳关的北漠骑兵最多留到明年一月中旬。”

洛清河要在这之前把拓跋焘放进来完成独自的围困,温明裳要让咸诚帝的猜忌达到顶峰。唯有如此才是机会,她们都要等,等棋盘上的那个落子出现绝无可能挽回的错误。

如今才是真正的临渊而行。

洛清河看着她,道:“潘彦卓手上还有狼毒,他会把这东西留在手中还是顺水推舟送给天子,是未知数。京中变数万千,你要比我要难太多。”

但她们心知肚明,山河作棋,这是一场势在必行的豪赌。

温明裳捧起她的脸,没有接这句话。她在长久的沉默中很轻的喟叹,呢喃着问:“孤注一掷,真的可以吗?”

池水不深,展臂间坠下去的帕子便被捞上了岸。可它浑身湿透,搭在边缘不过顷刻湿意跟着漫漫流动,把旁侧还挂在手臂上的浴衣也一并拽入了池水滚了一遭。

洛清河揉了揉她脑后湿漉漉的长发,脚踝带着暗流,碰撞在脊背,也惊起水花。不知是因着这番话还是长久的热气熏染,喉中溢出的声音也变得喑哑。

沉入水底的薄衣和巾帕被暗流搅动,交缠在一处,湿软的绒毛蹭过了锦缎,像是落下的细密亲吻。

洛清河说:“你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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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的冬天极少落雪,但天边的阴云长久不散,东面港口的水汽浮在天际,把什么都抖落得遍布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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