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694)

作者:苏弦_ 阅读记录

大抵是她恭顺的模样顺了咸诚帝的意,天子向后靠坐于龙位,淡淡安抚道:“他的仇,自有报的那一日,但不在眼下。北境还需要一个统帅,赢了这一仗,是功盖千秋,那这生或死,不过就在毫厘。天下皆知的忠义,天下人皆知的傲骨……她洛清河终有一日会明白,成就洛氏的,也能杀她。”

“急于一时,做什么?”

那寸余香终于走到了尽头,香灰落了满匣,袅袅直上的烟气就此断绝。还未干透的墨迹散发着的味道着急地紧随其后冒了头,叫人不经意间似乎就能嗅到没被压下去的墨香。宫中用度皆世间罕有,但沈宁舟依旧不喜欢这味道,总觉得泛着点苦,今日尤甚。

她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在整理好翻涌的心绪后才敢开口:“陛下,那此物……如何处置?”

“卧榻之畔尚有人觊觎。”咸诚帝朝她招手示意,“卿且来。”待到人走到御桌前,他将瓷瓶推向对面,“此物,你握于手中。无朕的旨意,不可泄露半分。玄卫近日拱卫御前,不必再四散出去了。”

如此,即便当真有有心之人,也只能猜被取走的狼毒为天子独占,不会想到兜兜转转竟回到了沈宁舟手中。

“朕已传旨,让儿郎们近段时间多回宫中走动侍奉身侧。”咸诚帝道,“卿戍卫在侧,替朕一观,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鬼。一旦找出,待到北境风云再起,无需赘言。”

“立杀之。”

掌中小瓶登时重若千钧。沈宁舟紧抿唇,待到言罢后须臾,向后退了半步,跪伏在前。她张了张口,一个“臣”字出口,往昔种种倏然于脑中闪过。可无论师友如何背道而驰,无论她心中其实对刚正耿介之辈予以何等信赖,真正道出口的也不过那两个字。

“遵旨。”

坤德殿内往来者寥寥,东菱在差人更换堂下的炭火,热意盈面,熏得人昏昏欲睡。九思一张脸都埋入了绒领里,靠在慕奚身侧睡得正香。

中宫差人拿来了毯子给她盖上,爱怜地摸摸孩子的脸,道:“希璋这个年纪时便总喜欢追在你身旁,到了这孩子也是这样。这脾气啊也是,不娇纵淘气,我看她念书也静得下来,是个聪慧的孩子。”

慕奚收好了被摊开在案上的书文,她一手拿着闲看的游记,微微笑起来:“是很好。”

“既然好,便多教她两年罢?”中宫望着她的眼神里有殷切,像是盼望,又像是一种难言的祈求。

“母后。”慕奚伸出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轻声劝慰,“寒冬漫漫,不也正好把这孩子留在宫中读书吗?您瞧,这书还未看罢,我会教完的。”

“当真吗?”

“当真。”慕奚点头,“不会食言。”

中宫定定地注释了她半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

三日后,洛清河奉旨披甲启程返回雁翎。晴日高挂,无风也无雪,好似是个好兆头。

朝臣在北门相送,此一去再还不知几时,战场风云变幻,到底是难料结局。可今日既齐聚于此,无论各人心中到底如何做想,面上还算平和。

崔德良立于首尾,在随行铁骑整队上马时向前拱手而拜:“京中诸事纷扰,还请将军无需挂心,我等自会妥当处置,令得战时无后顾之忧。”

洛清河着甲不便行礼,只得马上略一拱手算是还了:“阁老行事,我辈自当放心。战事未定,还要劳烦诸位大人劳神。”

天枢并未来人,温明裳说是手上还有天子给的要紧差事要处置,实在无暇分身,只将紧急算好的军资账目和后续调遣送给了内阁,让崔德良代为告知。她在殿上的行事本就引人深思,这一次又并未作别,难免惹得旁观者案子揣度。

待到阁老将详尽的名目说完,这些人看洛清河的眼神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京中消息难瞒,温明裳这两日还在出入侯府。这避而不见的态度,也不知是二人之间当真有了裂痕,还是又不过一幕逢场作戏。

洛清河倒是并未就此有所表示,她只在听罢后点头,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有劳。

望楼钟鼓嘈嘈,战鹰应声振翅而飞,战马扬蹄,踏着雷霆阵阵奔驰而去,徒留下了扬起的满地尘烟。

早时刚铲了雪,马道笔直易行,不多时向后便难窥巍峨皇城。

这个时节几乎无人往北走,是以这段路显得格外空旷,偶有行人形单影只行于路旁,远远听见整齐的马蹄声也自觉随之避让。

无人注意到一侧歇脚的亭中早有人影立于此。

洛清河在靠近时拉缰勒住了马,骑兵没有停留,眨眼间自她身侧呼啸而过。

奔袭卷起猎猎劲风,将久候的人头顶的帷帽,纱状的垂帷向两侧徐徐分开,露出女子骨相姣好的下颌。长睫如蝶翼轻颤,好似轻轻勾连着白纱,令得朱红小痣在眼尾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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