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月(705)

作者:苏弦_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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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血光

山中风雪已起, 比上山时更甚,如今举目四望,只余下三两延伸出的枯枝, 孤零零地曳动在雪雾里。少年挑开垂帷,安静地往炉上添水, 他在触及老师目光时了然, 离开时一并牵走了在屏风后张望的小童。

“先生避居山野之远,却忧巍巍社稷。”栖谣微微躬身, 像是谢这杯清茶,“我等晚辈不敢于先生前班门弄斧言明流言之弊害, 铁骑戍守边境, 也自当恪守其责不问政事。然外敌环伺,国中内斗不止。设计天子、暗杀使节, 祸及四方百姓……将军遣我前来并非为诘问, 只是想问先生一句, 先生教他,是为了看到这些吗?”

瞿延阖眼而叹, 道:“十年前, 有人将一个孩子送到了我面前。他带来了天子暗卫的密令, 要我好生教习那个孩子。作为交换, 暗卫带回了那时被人牙子从我身边带走的外孙, 就是姑娘进门时见到的阿琅。姑娘知道暗卫都做的是什么活计, 在孤身上山时,想必也做好了避过他们的准备,而我没有选择。”

老人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屋外的风雪呜咽, “我知晓那孩子的身世, 知晓他心中有恨, 亦明白,他或为来日之祸患。但……那孩子却并非朽木。比之教成祸患,我想尽己所能,自血海中将一孤魂拉出来。所以我给他起了字,盼望能自阴诡地狱之中洗刷去恨意与血债。”

栖谣没有说话,结果摆在明面上,无论是无奈还是好心,事已成定局,现在站在九重宫阙之上的人不是天下盼望的良才,而是浸淫着阴谋的疯子。

“人这一生,纵然如镇北将军那般天纵奇才,便当真没有身不由己时做出的决定吗?”瞿延的侧脸映着烛光,苦涩地说,“他离我门下的这些年,我在山野听闻了长安的风起云涌,嗅见了北地再起的烽烟。天下太平四字,所承的太多太多。天地君亲,可这君,又亏欠了多少人呢?”

栖谣抬起眸子,近卫的双眼明亮,即便日渐天昏也掩不住其中的锐气。但她在此刻卸下了这样的皮囊,以一位后辈的目光平心静气地凝视着这位当世大儒,说:“那三万人,那场屠杀,我主认,雁翎认。我们的确无愧于大梁江山,但我们有负于白雪之下的哀哀白骨,有罪于妻离子散的每一户人家。他要报仇,要雪恨,镇北将军绝无二话,但不该是踏着无名之骨越上阶梯。”

“我等知晓玄卫在侧先生不便多言,但天下人需要一个答案。无端的猜忌与疑窦重云是为了蒙蔽九重阙的眼睛,可在那之后,需要有人拨云见日,将真相告知于天下。先生惜才,顾念师生之谊,栖谣皆可理解,但恰如先生所言,主君功过,自有后世评说。他之得失,又焉知后世人如何提笔为书呢?”

瞿延闭目,苍老的脸上沟壑纵生。

廊下小童去而复返,她早已到了读书习字的年纪,但所谓天下、所谓众生,却好似离她这个因外祖避居而远离尘世的孩子太过遥远。那双稚童方有的清澈眼眸倒映出重重垂帷下的方寸天地,她看见冒雪而来的远客在风铎当啷里扶案起身,向着祖父拱手深拜。

“您可以有所偏袒,可以不在此刻将事实全盘托出。朝中若有罪名,雁翎会与天枢之臣共担,绝不祸及先生阖族。但我代我主,以燕州数十万守土之士与边境子民为请,请瞿延先生,以掌中这一杆笔,消天下文士心中之芥蒂,还大梁一个安宁。”

这话已是仁至义尽。

瞿延默然长叹,静坐至炉上火苗渐渐熄灭,才终于道:“让老朽想想罢。”

夜深雪大,山中行走极易迷失方向,这场相谈结束后,侍奉瞿延的少年将远客引至了客房。主屋的灯一直未熄,少年推门入内时看见老师披衣而坐,面前放着一个一掌长的漆匣。

“小盛。”老人招手示意他近前,眼里有怅然,“你师兄之事,先生当年,是否真的错了呢?”

少年轻轻抿唇,跪坐在前垂首添炭,“徒儿听闻,如今的天枢温大人,昔日也为曾经的望族所囚。崔阁老惜才,将她收入了门下,如今天枢种种行径虽有违祖宗成法,但于天下有益。师兄的确聪慧,先生并非阁老,能做的不多……当年之事,对错与否,先生当时又如何知其果呢?”

“天子乃人君,以一己之力相抗,无异于蚍蜉撼树,委实太难了。”

瞿延看他,问:“那你也觉得,先生应当做此大义灭亲之举吗?”

少年摇头,平和地说:“徒儿未曾入世,难以空谈得失。先生有所犹豫,不仅有告知远客的那些缘由,也是因为,师兄纵然千般不是,他将阿琅还给了先生,也让玄卫在这些年里放过了阿琅,这是恩义,理当偿还。但是先生……您也教导过我等,择一人而害一城之举,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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