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030)
李长安原本想说这与你有个屁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想了想,最终只道:“好。”
老鬼大抵还是觉着有些矫情,一脸不耐烦的挥手道:“走走走,赶紧走,一会儿老怪物追来了,别牵连我们。”
李长安没再言语,刚站起身,老鬼又道:“对了,有个事儿得告诉你一声,出庄子前,听王府那边的人说,好像有人要杀那个从长安来的京官,姓沈的和姓于的都赶过去救人了,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哪成想,本来打算离去的李长安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又蹲了回去,学着老鬼不修边幅的模样,两手搁在膝盖上长长伸出去,古剑也歪斜靠在肩头,然后转头看向老鬼,不言不语,只是笑。
老鬼什么世面没见过,但被她笑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角抽搐道:“你他娘的又有什么坏心眼儿,别说,说了老子也不听!”
李长安缓缓竖起一根手指,“黄庭丹。”
老鬼气的直瞪眼:“吃都吃了,有本事你让那丫头吐出来,再说是你自己亲手喂的,又不是老子抢的!”
李长安收回手,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溪水,半晌才缓缓道:“你都几十年没跟人交过手了吧,韩高之在观潮阁固步自封三十载,出阁就成了天下第一,你老鬼在神引湖跟那老鼋也斗了大半辈子,出湖还是寂寂无名,你说人与人之间咋就差别这么大?”
老鬼冷笑道:“少来这套,老子可不上你的当。”
李长安长叹一声,站起身道:“行,那就当我没说,不过据我所知,这波刺客不简单,兴许有某个武评上的用剑高手也不一定。”
“谁?”
李长安提高了几分嗓门:“武评十人,牵扯庙堂的其实不多,东越洗剑池的叶白首自然不会千里迢迢跑来北雍杀人,陆难行还在东海,剩下的那个排名第几来着?”
老鬼脸色微变,沉声道:“第八。”
君子府,君子剑,伍长恭。
李长安摸着下巴意味深长道:“此人与你算是旗鼓相当,在天赋根骨上或许还略胜你一筹,品行做派就更不用说了,那你老鬼差人家十万八千里。所以这次,他即便来了大抵也不会出手,只是以防万一……“
老鬼没好气的打断道:“绕那么大圈子作甚,你不就想让老子也盯着他,以防这个万一?”
李长安笑而不语。
老鬼瞪着她,憋了半晌气,最后也没吼出那个滚字,不是不敢,而是毫无意义,若是可以,他只想拿剑在这女子脸上捅个窟窿才舒心。
临走前,李长安留下一句话:“那栋封月楼,我应允了,快的话入秋就能看到,到时候让她在那里安心闭关调养,至于以后,再说。”
溪水边,只剩老鬼独自坐着,许是山中幽静,没来由的他便记起当年李长安下山前与师父陶传林说过的话。那个在他眼中最具仙风道骨的年轻道人满脸不舍,却没有一字挽留,当他问李长安是否还回山时,李长安只是笑着道再说。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也没有再说的机会。
如今这一声再说,大抵也是如此。
唯有剑记得他的老鬼自嘲一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转身走向那个在树下沉沉睡去的青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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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腹地,某个种满瓜果的田埂旁,遮阳的草棚里坐着一位与其身份极其不符的老儒生,面前摆有一张简易棋盘,时而沉思,时而落子。
瓜田真正的主人,一个花甲年纪的老农扛着锄头打田埂边走过来,将手里的酒壶放在老儒生脚边,笑呵呵道:“范老哥,您要的打叶竹,刚从井水里捞上来的,趁凉解解暑。”
姓范的老儒生抬起头,展颜一笑:“多谢啊。”
而后又埋首到棋盘里去了。
老农似见怪不怪,往棋盘上瞅了一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正欲转身下田干活,却被老儒生叫住:“诶,日头正烈,来陪老夫喝口酒,一会儿干活才有劲儿。”
老农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本分人,想要谢绝,但架不住老儒生不停招手的热情,只得放下锄头钻进了本就不宽敞的草棚,小心翼翼在老儒生对面坐下。
老儒生斟满一碗酒,递了过去,老农双手在裤腿上搓了搓,才接了过来。
二人边喝着酒,边聊着今年地里的瓜果长势,待一碗酒下肚,老农也不似方才那般拘谨,指着棋盘问道:“老哥这下的什么棋啊,俺咋一点看不懂?”
老儒生抹了把嘴,哈哈笑道:“老夫下的棋,世间知之者甚少,不过今日老夫高兴,老兄弟看不懂不打紧,老夫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