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092)
薛东仙嘴角微翘,“不然你想让我去哪儿?”
李长安啧了一声,“上阵杀敌不适合你这样的江湖女侠,还是留在这里吧,钓鱼台那边还是很缺人手的。”
而后李长安看向一直没吭声的陆沉之,“陆丫头,你……”
陆沉之忽然打断道:“我留在这里。”
李长安微微摇头,笑着道:“不,你得替我去接一个人。”
走出都督府时,李长安转头朝东望了一眼,那里是虎口城的方向。
入冬之前,那里就要开始死人了。
而且会死很多人。
第478章
西北边境烽燧林立,当年在李世先手上便已有了一套相对完整的防御措施,而后经由鬼才李元绛不惜重金的填补完善,才有了今日如同延绵山脉般的壮丽景象。
离虎口城最远的一座烽燧相距三十里,最近的不超过三里,这些星罗密布的烽堡就好比两军阵前的拒马阵,既是虎口城的眼睛,亦是与敌军接触的第一道防线。
从昨日晌午第一缕狼烟燃起,每隔半个时辰便陆续有狼烟升起,直至傍晚,仍不断有传令轻骑出入城门,虽不闻厮杀声,但已经可以清晰感受到战事的临近。
虎口城守将司马爻站在城头三个时辰不曾挪动半步,双目始终看向前方那一缕缕步步逼近的滚滚狼烟。在新政未推行之前,北凉道便已是北雍的中枢重道,但既不同于做为漕运关口的三川郡,也不同于战事频发的朔方郡,泷水郡一直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被轻视亦是理所当然。北雍很早就有个“头重脚轻”的说法,说的就是高坐马头的骑军勇猛无敌,脚踩在地的步卒却平庸无奇,而素来以步卒居多的泷水郡就成了常年被同僚嘲笑的对象,就连北契蛮子也大肆讥讽,还起了“两脚龟”这么个很贴切中原寓意的丑名。
戍守虎口城十几载的司马爻对同僚之间的冷嘲热讽倒是从不计较,毕竟马背上的军功瞧着再眼热,也是拿性命换来的,古阳关每年有多少袍泽埋骨荒漠,北雍将士们心里都清楚。但自家人的玩笑话无关痛痒,怎轮得到外人嘲讽,尤其这个外人还是北蛮子!?
望着远处的狼烟,司马爻眼神愈发阴沉,做为泷水郡洪府洪开河将军的麾下旧部,他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恶气,昔日洪府被打压也就罢了,如今北蛮子也学会了专挑软柿子捏,这口气就算不为北雍,也得为自己,为虎口城的将士们争上一争!让那些北蛮子知道知道,不是只有北雍的铁骑悍不畏死,北雍步卒同样敢死战不退!
当余晖洒落城头,传令轻骑来报,前线北契先锋军已过十三座烽燧,距离城下不足十里。
司马爻左右环顾了一眼城头并列整齐的床弩,北契大军过冲河时原本这里只有储备不到五十架床弩,后来临时从三川郡那座号称北雍最大的兵械库又调来五十架,不论外头如何评价那位弃暗投明的王刺史,至少这份雪中送炭的心意,司马爻打心底感激。
而后他转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三人,司马冲司马忉两个儿子正值年轻力壮,大儿子司马冲前段时日刚说好了一门亲事,还没来得及将那位书香门第的小姐迎娶过门,小儿子天资聪颖本是根读书的好苗子,却在前几日决心弃笔从戎,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自家夫人成日以泪洗面,如何劝说都不顶用。最后他看向那个本该在两年前就出阁嫁人的女儿司马陵容,许是有个远嫁他乡的长姐,司马爻自幼便知晓身为女子的不易,故而对女儿很是纵容,但纵容归纵容,当女儿说想投奔白袍营时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怕女儿私自出逃,还将她关在家中禁足了三个月,之后女儿虽不再提及此事,但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得,茶饭不思。这次父子齐上阵,司马爻没再阻拦,也无法阻拦,因为司马陵容说,若虎口城破,何人可幸免?与其屈辱至死,不如死在该死的地方。
是啊,不如死在该死的地方。
司马爻转过身,拍了拍大儿子的肩头,替小儿子正了正头盔,最后摘下腰间的六代雍刀换过了女儿手里的旧刀。带着三个儿女离家前,陪伴多年的妻子只交代了一句话,护好他们的孩子,还私下里告诉三个儿女,临阵脱逃也算不得什么丢脸的事,当时司马爻哭笑不得,但也没多言。为娘的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安归来,此乃天经地义,没有谁的儿女生来就该保家卫国。
城下一骑飞奔而至,远远便冲着城头大喊:“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