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099)
司马爻仰头望天,不禁自问,虎口城还守的住吗?
“爹,王爷来了。”
司马冲沙哑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司马爻转头先是看到一只眼裹着浸血白纱的儿子,而后才看到了站在儿子身后的李长安。
一袭青衫,大袖飘飘,腰间悬着一把崭新的北雍刀,手里还拎着一颗血迹干涸的人头。
司马爻与这位世人口中的谪仙王爷素未谋面,却对那颗头颅极为熟悉,他神情悲愤,欲要起身相迎,李长安抬了抬手,将头颅轻轻放在他怀里,道:“这是司马陵容小姐最后的心愿,希望与这位名叫陶扬的骑尉死后葬在一起,陶扬的身子没法看了,仅剩这颗头颅尚且完好,之后就交由将军了。”
司马爻手捧头颅,嘴唇微颤,悲恸无言。
转身离去前,李长安背对着他,轻声问道:“司马将军,本王只问你一句,虎口城还守的住吗?”
许久沉默,司马爻沉声道了四个字,“人在城在。”
李长安没有继续追问,后四个字,大抵是人亡城破。
满目苍夷的虎口城城头,身形壮硕如山的顾袭环手抱胸,立在城墙边眺目望向远方,身后不时有清理战场的守卒来来回回,他侧目瞥了一眼悄无声息站在一旁的李长安,城头如同乌云密布的血腥仍旧掩盖不住这女子满身的杀意。
不久之前,一路披星戴月奔赴而来的顾袭命城头守卒打开城门,欲趁北契撤军之际杀个回马枪,但被追上来的李长安毫不留情的拦下,理由也让顾袭无从反驳。他所率领的六千骑军,虽是军中精锐,但经过长途跋涉早已显露出疲态,此时出城追击根本发挥不出原有战力的一半,一去一回顶多能杀几百个掉尾的北蛮子步卒,除了出口恶气,有何意义?不如老老实实修养身息,以备之后更加艰难的大战。
可话虽如此,李长安却转头就自己单枪匹马去挑衅北蛮子了,一个人甚至连刀都没拔,冲入北契大军如入无人之境,只为了抢回那颗被北蛮子拿去邀功请赏的虎口城骑尉的头颅。返城途中还顺手宰掉了试图拦路阻截的三百北契骑卒,那人仰马翻的场面看着是很解气,但毕竟不是自己亲自动的手,顾袭那口郁结之气始终堵在胸口,恨不得立即带上人马出城杀个痛快。
李长安低头望向城下,守城卒正将堆积如山的尸首丢入护城壕内,然后把一坛坛的烈酒洒在尸身上,点火焚烧,这些尸首中有北雍人也有北契人,生前生死相博,死后却不分敌我。
一股股夹杂着焦味的黑烟四散飘起,李长安开口道:“顾将军,你以为接下来的仗该如何打?”
顾袭天生武力出众,在军中攀爬的速度虽不是最快,但也令旁人望尘莫及,故而对强者有种天然的敬畏,他不是蔡近臣那般的读书人,可不管执掌北雍大权的是王长安还是李长安,只要本事比他大,便值得他顾袭追随,更何况眼前这女子还顶着一个天下第一人的头衔。
顾袭没有太多思量,转头望向东面道:“末将虽不及蔡近臣熟谙兵事,但虎口城的地势显而易见,东面靠山,得天独厚,任何奇袭手段都是痴人说梦,所以只能正面硬碰硬。据说此次北契坐镇指挥的是那呼延老儿本人,昨夜那样不计代价的扑城打法,看来那老儿也对此心知肚明,接下来……“
顾袭吸了口气,“不过就是拿命换命罢了。”
李长安半晌没有言语,似陷入了沉思。
顾袭忽然问道:“王爷为何来,莫不是想亲身上阵?”
李长安侧目看来,反问道:“不行吗?”
顾袭装作满脸震惊的模样,“那也太给那老儿脸面了。”
李长安知晓他的言下之意,虎口城不过是两北初次交锋,死几名将领,哪怕他顾袭战死在这里,甚至丢了虎口城都不打紧,可北雍王不行。北雍面对北契五十万大军,犹如以一地之力战一国,岂可让君主身先士卒?以前尚有燕大将军在,军心民心不可动摇,如今北雍若没了北雍王,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长安微微摇头,似有些忧心忡忡道:“顾将军多虑了,本王心里有数,但是能给虎口城的援军只有这两万人,不能再多了,哪怕城破……”她停顿了一下,轻叹道,“顾将军,出不了城骑军便毫无用武之地,到时本王希望你能带着这六千骑撤去娘子关。”
顾袭阴沉着脸,没有吭声。
待李长安离去,他狠狠一脚踹在城墙上,吓的周遭守城卒心惊肉跳,这位顾袭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一脚就给城墙踹出个窟窿。但想起事后还得修缮,这帮守城卒在心生佩服的同时又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