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101)
如今北凉道明面上有了一位执政的经略使,昔日钓鱼台的风光注定成为过去,虽然这二人是父女关系,但曾经的六部尚书大人总归比那不讲情面的小丫头通情达理吧?
众人满怀希翼而来,经略使大人倒也没让他们失望而归,虽然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模棱两可的态度,但总算让众人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另一半那就只能靠自己细细琢磨了。仕途坎坷向来如此,尤其是在乱世当道的西北。
自打从三川郡回来后就埋头处理公务的林白鱼,今日总算有了些许闲暇,也顺带算是给经略使的父亲带来边关前线的战况消息。
父女二人坐在临池的小亭内,脚边烧着炭火,许是各有心事都未曾开口。
过了许久,林杭舟望着亭外飘飘洒洒的小雪,缓缓开口道:“背井离乡二十多年,许久不曾见过这般大的鹅毛雪了。早些年还一直说要带你娘亲来西北看雪,一晃这么多年,人不在了,说过的话也早就忘了。”
林杭舟说着伸手揭开茶盖,这才发觉茶水早已凉透,他轻叹了口气,看向盯着火盆发愣的女儿。
林白鱼似察觉到目光,回过神,冲父亲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道:“爹,女儿是不是错了,当初就该听你的话,不该来北雍?”
林杭舟呵呵一笑:“傻闺女,落叶归根,不回来还能去哪儿?爹只是担心你身子骨吃不消,不是说又从柳絮书院来了两位批朱女官,你往后啊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该让手下人去做的便让她们去做,否则怎知哪块是璞玉,哪块是顽石。”
林白鱼轻笑道:“爹的眼光女儿自愧不如,改日带李浅与苏秦篆二人来让爹掌掌眼,免得王爷回来说我用人不当。”
林杭舟哈哈笑道:“王爷既由得你放任手脚,岂会计较这点小事,不过如今边关狼烟四起,王爷怕是想管也没那个心思了。”
提及战事,方才稍微缓和些许的氛围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古阳关后远离战场的关内还感受不到战火的侵袭,林白鱼每日看着前线送来的伤亡数目,也从起初的心惊到逐渐麻木不仁,李长安曾说打仗嘛,自然是要死人的。她终于明白李长安为何在说这番话时,那般平淡如水。
北契三十万临时拼凑起来的草原私兵,悍勇程度远远超出了纸上谈兵的预料,古阳关西面陈仓怀荒两座军镇被打的措手不及,战损人马的数目直逼三万,所幸在神武营山鬼营两支骑军的火速支援下,余下不到两万步卒安然撤回了君子关。但君子关与虎口城之后的娘子关一样,是古阳关西面入境的最后一道关卡,倘若再度失守,做为西北第一雄城的邺城就被迫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而陈仓怀荒两座军镇将成为北契大军直入西北腹地最好的中转点。
若说虎口城是一场双方相互试探的恶战,那君子关即将面临的则是一场无法预料的死战。
沉默了许久,林杭舟长叹出一口气,“京城有句话叫做,文臣站庙堂,武将立边功,两者各司其职,互不相干,事实也正是如此,边关将士在前头搏命厮杀,咱们这些文官只能在后头干瞪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才有人弃笔从戎。但是闺女啊,世道总有太平的一日,读书人能做的事,就是莫让将士们的血白流,治世济民用刀枪可不好使,还得靠笔杆子才行。爹虽称不上熟谙战事,但也知道,王爷也好,燕将军也罢,她们何尝不想少死一些人,可战场哪是讲理的地方。所以闺女啊,踏实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莫要杞人忧天了。”
说到最后,林杭舟半玩笑道:“倘若北蛮子打到城下,最不济还有爹陪你一块儿死嘛。”
林白鱼不由苦笑:“爹,你说的什么丧气话,不会有那一日的……”
后头那句话,林白鱼显然自己也底气不足,嗓音逐渐小了下去。
回王府前,林白鱼站在那条山道上,举目朝南面眺望,那里才真是太平啊。不过让她唯一庆幸的是,那个时常记挂的人也在那里。
那日回到王府,她打算给程青衣写最后一封信,但始终没送出去,信的末尾是她对程青衣最后想说的话。
碧落黄泉两孤冢,卿自中原我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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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契分兵出来的十五万大军,在以三万士卒性命为代价踏平了西面两座军镇后,余下的十二万大军浩浩荡荡冲着君子关而来。
得知两座军镇接连失守时,燕白鹿就已然坐不住,欲要亲身前往君子关,蔡近臣私下里苦口婆心怎么规劝都不管用,就连曹十兵都亲自出马也没能劝住,最后还是李相宜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燕白鹿这才安分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