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125)
洪士良微微眯起眼,前方不远,有一抹青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不知为何,风雪愈发凛冽,心中那股火苗便愈发旺盛。
在李长安的命令下,这支流民大军并未如常理那般掉头清理掉余下的呼延骑卒,而是一路向东,继续朝着剑门关直奔而去,任由那些残兵败将掉在尾巴上疯狂追杀。
于是,毫无意外,半个时辰后,北契后方第三条粮草线一瞬间就被打的稀烂,即便那些提前收到风声的北契士卒有所准备,但在那股黑色大潮下一冲即散,毫无还手之力。
目的已经达到,剩下便是如何撤退。
北契援军此时尚未赶赴,算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但洪士良清楚,若非李长安先一步斩杀了那支呼延骑军的主将,他们绝无可能这般顺利抵达剑门关。从跨过冲河起,这一万骑几乎可以说是丝毫不敢停歇,长途跋涉近三百里一路边走边杀,兵书上总说兵贵神速,洪士良敢说,当今天下没有哪支骑军可以超越此一战的神速!
终于得以片刻喘息的流民大军纷纷放缓了马速,洪士良在大军最前边寻到了李长安的身影,策马来到旁边。
外头那件厚实大氅不翼而飞,只着了一身单薄青衫的李长安脸色比先前又苍白了几分,嘴唇更是不见血色。早听闻武道宗师不惧严寒酷热,可观瞧李长安这幅模样,洪士良不禁隐隐有些担忧,但话到嘴边又转了口风,“王爷……后头尚有追兵,还请王爷速速决断。”
李长安仍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悠悠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洪士良迟疑了片刻,后头一骑快马奔至,朝洪士良禀告道:“将军,属下已大致清点完毕,无人重伤,余下战力八千八百多人。”
李长安笑了笑,显然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继而道:“洪将军,眼下有三条路可走,其一,原路折返,把剩余那些残兵清理干净,顺带沿途把他们的马都抢来,即便后头那批援军追来,咱们逃出生天的机会也颇大,但想这八千八百多人都安然无恙大抵是不可能的。其二,继续往东,呼延军兴许猜不到咱们这般一意孤行,只要他们追错了方向,咱们就有足够的功夫拉开距离,不过若是运气不好,指不定会碰上呼延军的大队人马,但即便没有碰上,要想回去,咱们也只能从卧风城的正面杀进去。其三嘛……“
听起来原路折返便是最稳妥的策略,但洪士良很好奇,在这种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的绝境下,李长安的第三条路在哪里,于是他默不作声,静待下文。
只见李长安抬手,马鞭直指剑门关,洪士良莫名打了个激灵,就见马鞭朝旁边移了半寸,“其三,攻下那座军镇。”
所幸不是攻下剑门关,但洪士良悬着的心也没落下多少,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这王爷莫不是疯了?
接着又听李长安道:“洪将军,本王打算由此直接杀入橘子州,你要不要随本王一道?”
这番话,听在洪士良耳中就如同“我想去酒楼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一般简单又荒唐。
洪士良眼眸低垂,沉默了半晌。
然后他缓缓提起手中骑枪,抬眸狞笑:“末将乐意之至!”
风雪中,离着剑门关最近的一处烽燧,躲在墙根下避风的北契燧卒尚未看清远处那片乌泱泱的黑点是何物,便被一杆破空而来的长枪穿透了头颅。
这场足足下了一整日的大雪,好似停不下来了。
第494章
在这支深入敌后孤立无援的八千多骑军趁着风雪最大的时刻,朝着剑门关烽燧发起冲锋之前,洪士良心底仍是有所犹豫,但他没有问出“王爷这么做真的合适吗”这种听起来就很多此一举的废话。
这场化腐朽为神奇的长途奔袭,虽不至于让他就此放下仇恨,但不得不承认,一支大军有无李长安领兵,相差必然是云泥之别,对于往后的战事,亦是至关重要。那么在这种时候不退反进,而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无疑是下策中的下下策。
可洪士良没法拒绝,更找不到理由说服李长安或是他自己,因为北雍太憋屈了!
像个缩头龟一样,被北契大军一口气打掉了三座重镇!
仅一个月内,三座重镇啊!五万北雍儿郎啊!
洪士良不在意这个消息若是传回中原会被人如何笑话,他只打心底觉着这五万人死的一点都不值!
哪怕他们死战至最后一刻,哪怕他们从未给北雍丢脸。
父亲洪光侯还在世时说过一句话,至今他仍记得。父亲说,没有谁当了兵就该是战死沙场的命,其实洪士良知道,这句话是父亲从燕赦大将军那学来的,可当时的洪士良不明白,说出这番话的父亲为何每回都冲在最前头,负伤更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