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162)
既为臣亦为师的季叔桓摇了摇头,“正因陛下仁善,先帝才将江山社稷托付于陛下,长公主殿下……松柏那孩子,性子还是太执拗了。”
不知季叔桓为何改了口,但姜岁寒看得出,这位曾读书三万卷的老先生是打心底喜欢姜松柏这个弟子。至于缘由,大抵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而当初,一辈子都没打算入仕的老人也是因为这个弟子的恳求,才摒弃初心来到了长安城。
“谁说不是呢。”
姜岁寒苦笑了一下,“临行前她曾嘱托朕,若老先生想辞官归隐,她让朕一定要答应。”
季叔桓似乎毫不意外,点头道:“老臣迟早要走,但不是现在,陛下若信得过老臣,便下旨让宋寅恪前去徐州吧。”
姜岁寒诧异道:“朕原先不知,宋儒林竟通晓兵事?”
季叔桓垂下眼帘,犹豫半晌,似是下定决心般道:“老臣虽老眼昏花,但有些事还是看的清楚明白,陛下在老臣面前也不必遮掩,宋寅恪是否通晓兵事老臣不知,老臣只知此人不能留在长安。”
姜岁寒沉默片刻,扶额轻叹道:“容朕思量一日。”
季叔桓未再多言,起身告退。
出了六部衙门,姜岁寒没有坐撵,吩咐一众人跟在五十步开外,只领着那名女子侍卫走在前头。
不知不觉间,走到养神殿附近,透过高高的宫墙,尚能瞧见远处的殿脊,姜岁寒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怔怔凝望了许久。
女子侍卫立在一旁,安静陪伴。
姜岁寒忽然转头望向女子,笑道:“长宁姐姐,方才我终于想明白了。”
李长宁对这个称呼实在有些无可奈何,所幸四下也没旁人,只得顺从道:“陛下明白了什么?”
姜岁寒转而又望向养神殿,“其实母亲既不想松柏当皇帝,也不希望我去继位,只不过她没得选,所以才挑了一个比较听话的而已。”
这番言语,说大逆不道都算轻的。
李长宁满脸惊愕,犹豫道:“陛下,何出……此言?”
姜岁寒自嘲一笑:“你想啊,这世上哪有做母亲的会给子女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临了前连个顾命大臣也不曾指定,松柏曾说闻首辅是该死,但死的太早了,原先我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如今终于想明白了,他在一日,姜凤吟便一日不敢起兵谋反。所以啊,在母亲心里,松柏也好,我也罢,都不是她所认同的皇帝,谁有能耐,谁便去夺这个天下,就如同当年她自己所做的一样。”
李长宁无言以对。
姜岁寒轻声道:“长宁姐姐,你若想走,我绝不拦你。”
李长宁默然摇头,这一刻她很心疼眼前孤苦无依的女子,很想说她留下是为了她,但她说不出口,她不想骗她。
最后姜岁寒缓缓转头,看着她,问道:“你说,松柏还会回来吗?”
李长宁终于长叹一声,上前抱住了这个早已泪流满面,却不自知的年轻女帝。
第511章
天玺二年初。
当世人都以为,相较于棘手的南疆叛军,在由那位春秋老将率领的王朝大军镇压下,轻易便能平息叛乱的徐州,战事却足足僵持了一个月。
那支几乎被世人遗忘的青州骑军,在首场大战上旗开得胜,仅八千骑的兵力,硬是打出了八万骑的气势,杀得对面王朝大军节节败退,而后又有东安王府的三万私兵骑军加入战场,竟是一口气逼退了王朝大军近百里。那个名为姜舢的女将军与沉寂多年的青州骑,同时名震天下,被世人所熟知。
但这也让整个中原无比震撼,以往总是听人说,北雍铁骑甲天下,实则许多中原人本身并不清楚这其中的份量轻重,如今仅是一支放在燕字军里连名号都排不上的青州骑,便让中原重新认识到了两者之间的天差地别。许多人不禁会想,青州骑的主将齐阳翰虽是燕字军旧部,但已离开北雍多年,若此番起兵造反的不是这些所谓的乌合之众,而是那支西北边军,那这场仗还需要打吗?更何况,王朝大军的主帅还是那位春秋老将,若换做旁人,岂不是一个照面就得全军覆没?
就在人心惶惶时,巨灵江畔的战场又给了中原一记重拳,镇南将军陈玄策的大军虽然没有输的那么难看,但也没打出振奋人心的胜果。原本朝廷也没抱多大期望,毕竟南疆叛军的大帅是武陵王姜凤吟,年轻一辈或许不知晓,但上了点年纪的老人都知道,这位风流女王爷只是声名狼藉了点儿而已,养兵治军的手段,在本朝敢说第一无人能称第二。她麾下的飞凤骑不仅擅骑战,更是水战当中的翘楚,扬州临海,又连接着巨灵江,可以说是天然地势造就出了这支悍勇无匹的水陆骑军。李长安自己都曾说过,若是在大江上两军对垒,天底下无人能出其右,兴许唯有同样熟悉水战的东越水师才有一战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