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244)
何谓生不如死,这便是。
女子沉默良久,缓缓转过头,满脸疲惫的盯着老者,“邓君集,我只问你最后一言,莫要欺瞒,谢时是不是没死,他究竟是被囚禁在困龙关,还是跟着那支骑军一同北上了?”
老者默然不语。
女子自嘲一笑,不再看他,小声呢喃道:“你走吧,我乏了。”
窗外,最后一缕余晖即将落下墙头,如同她短短二十八载的人生。
她缓缓合上眼,轻轻笑了起来,“其实现在想想,若中原没有你,江湖没有你,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去看的……”
她沉沉睡去,眼底那颗泪痣,晶莹剔透。
隆冬时节,长安城的头场雪比往年来的迟了些。
北雍骑军一路高歌挺进草原的捷报如同这场瑞雪姗姗来迟,但西北的胜仗没有给人心惶惶的帝都带来一丝抚慰。
天子脚下,这座首善之城,没人想过竟有兵临城下的一日。
徐州大定之后,溃不成军的东北叛军要么重新归顺朝廷,要么另寻山头落草为寇,那支曾大放异彩的青州骑则在齐家父子兵行险招下跑去西北投诚了燕字军,大有“与其碌碌无为不如战死边关”的壮烈意味。
而令商歌朝廷意想不到的是,做为此番平反的大功臣将军白起,在接到班师回朝的圣旨之后,大军非但没有往西走,反而北上径直回了兖州边关。此后无论发去多少道八百里加急的圣旨,都如同石沉大海,最后曾被派遣到徐州督战的徐士行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不料踏入兖州境内,便杳无音讯。
姜凤吟所率领的南疆大军便是在这个时候拔营北上,沿着黔中道,浩浩荡荡前往长安城。
大军在路上行军一月余,于初冬抵达长安,但并未有入城的迹象,而是在城外三十里处那块驻马碑前安营扎寨。大军围城不攻一旬后,城内有人瞧见一位似是武陵王的女子在几名扈从的护卫下进了皇宫,没过几日,便有小道消息传出,女帝陛下龙体抱恙,至今日起再不上朝。
一时间,大街小巷流言肆起,唯一没有让城内动乱的缘由是,瞻云就日两条大街终日平静。
朝纲尚在,人心不惑。
距离年关还有半月,长安城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大军虽仍旧驻扎在城外,但这么长时日以来并未造成太大的慌乱,于是乎百姓的日子该如何过还得如何过,毕竟许多人的家业扎根在此,想要背井离乡也并非易事。
因为临近年关的缘故,加上西北捷报不断,大街上也比往常热闹了几分,一辆朴素马车穿街过巷,缓缓往北城门驶去。
出城时,例行盘查格外严厉,但凡有一丝可疑迹象,便会被那些不近人情的护城营官卒按例扣押。驾车的马夫是个头戴帽帷的女子,面对凶神恶煞的官卒,她从容掏出一枚鎏金腰牌递了过去,那官卒只低头看了一眼,便慌忙跑到一旁,拿给一名校尉模样的男子确认,两人神色凝重,一阵眼神交错后,官卒回到马车旁,恭敬把腰牌递还给了女子。
马车出城不久,拐上了一条人影稀疏的小路,驾车的女子缓缓停下马车,抬头看向不远处拦在道路中央的老道。
老道鹤发童颜,鬓角长须垂胸,手挽白麈拂尘,头顶高冠,一身纭紫道袍,胸前披挂有两条明黄大襟,不说气态如何出尘,仅是这身装束便来历不凡,唯有商歌天子敕封的黄紫道人才有资格穿戴。传言先帝姜漪在位时,仅敕封过一位黄紫道人,饶是老天师赵天露也未曾获得这等殊荣,老道的身份不言而喻,便是首阳山那位隐世多年的老神仙,赵天灵。
当年此人与陶传林皆为姜家国祚的扶龙之人,陶传林为姜家寻龙养龙,在皇宫大内布下了那座藏龙阵,赵天灵则在首阳山一手打造出了金鲤池,为姜家延续气数。商歌王朝得以迅速兴盛,此二人功不可没。
赵天灵一手掐诀,同时开口道:“李长安,私自带陛下出宫,你可知罪?若就此收手,贫道亦可网开一面,不与你计较。”
过了半晌,车厢才有了动静,打里头冒出来一颗脑袋,笑眯眯道:“赵天灵,你家主子说了,好狗不挡道,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活了上百年的道人养气功夫自是极好,根本不为所动。
车厢内有个不安分的小妮子趁机踹了她小腿肚子一脚,李长安轻轻嘶了一声,脸上极快掩饰了过去,见老道手指掐诀,接着又道:“你若是想请神,我奉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就算你把天师府那些祖师爷都请下来,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