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94)

作者:澜野 阅读记录

这么想,让少女李子的心里舒坦了不少。

李老叔常说,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她就一条无足轻重的贱命,若真是要还,她拿什么报还李长安这份重于泰山的救命之恩?

有仇就得报,有恩就得还。

斗大字不识的李老叔旁的没教,只教会了李子这么一个最浅显的道理。但李老叔又说,大道理谁人都能说,可不是谁人都能做。李子当初不明白,既然懂了,知道该如何做,那便照做,有何难的?

如今她终于懂得了那位花甲老者眼眸中的深远含意,就如同那夜她一样读懂了屈斐斐那双眸子里的晦暗。好似一盏摇曳在寒风中的孤灯,终于熄灭了。

李子再没见过屈斐斐,她想此生也可能再不会见到了。

晌午时,李长安回来了。

裹着一身的萧杀之气,吓的李子一个激灵,险些从地上弹身而起。李长安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淡然道:“城中眼下皆是花栏坞的人,你若有何事尚未办妥便去办,晚些时候我们便出城。”

李子又一个激灵,这回从地上弹了起来,怀中抱着的古剑令她打了个趔趄,但她顾不得,急忙追问道:“师父,咱们这就走了?”

李长安看也不看她,伸手拿回古剑,盘膝而坐,而后将剑横放在膝上,不正经道:“不然你想留在这里嫁人生子,再生一窝小土匪出来?”

李子一脸震惊之色,倒不是因为李长安这番言语,而是这回喊师父,李长安竟没责骂。李子喜极而泣,但泪花子尚未溢出眼眶,就听已闭目坐定的李长安不耐烦道:“要哭去你李老叔的坟头上哭,莫在我眼前碍手碍脚。”

李子不敢吱声,吸了吸鼻子,走出了困了她五日的牢笼。

事先,李子不知,李长安已私下里嘱咐过玉龙瑶。故而,当她跟着那位身形魁梧的壮汉来到城外离野鬼丘不远的一处地方时,看着眼前一排排规整的小沙包,她双眼一红,噗通就跪了下来。

坟头没有碑,就如同李老叔在世时一样,她从不知晓他的名字。

生来无名,死后无魂。

这是他们这类人逃也逃不脱的宿命。

那壮汉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神色麻木不仁。忽然他转过头,在烈日下缓缓眯起了眼,不远处有一位负笈而行的老者,满头灰白,衣衫蒙尘,步伐却沉稳有力,脚下踏出的痕迹仿佛砂砾上一条无尽蜿蜒的溪流。

这在流沙城并不常见,在世人口中,流沙城是个穷凶极恶,险中又险,连两国的斥候都不会轻易靠近的人间炼狱。莫说中原士子,就连北契的读书人负笈游学都会挑更西边儿的走马道。而瞧这位面色从容,双目坚毅的老者装束,显然来自中原。

老者先是看了一眼头埋在砂砾中的少女,继而走到壮汉跟前,指了指那座荒漠中的城池

,笑呵呵道:“这位壮士,请问此处离流沙城尚有多远?”

壮汉低头瞥了一眼老者已磨损的看不出本来样貌的鞋头,面无表情道:“依你的脚力,西落时可到。”

老者未再多言,朝壮汉作揖道:“多谢。”

老者才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那壮汉有意无意的告诫,“诶老头儿,此时城中正乱,我劝你最好往回走。丢了老命,那一筐子书可就当柴火烧了。”

闻言,老者停下脚步,反手别过书箱,从里头翻捡出一本书册。走回来塞入一脸莫名的壮汉手中,呵呵笑道:“拿去烧吧。”

待他回过神,老者已走远,壮汉低头看着书封上的两字行楷,小声念道:“《子言》?”而后他摇头失笑,“这老书呆子,给我读圣贤书还不如一本武学秘籍来的实在。天下人皆道唯有读书高,也不见谁人就当真读出了个超凡入圣,那号称天下第一剑仙的李长安又如何,写文章不也狗屁不通?还不如我当年呢。”

过了二月塞北便有了开春的兆头,壮汉顶着烈日晒了足足半个时辰,额头上不禁蒙上了一层细汗。他把书当蒲扇,琢磨着再等半柱香,那小丫头若是仍未哭够,揪也得揪回去了。

正想着,壮汉转头一瞧,那小丫头顶着一双桃子眼已朝这边走来。那小身板哭的一抽一抽,壮汉生怕她多抽两下就给自个儿直接抽过去。好歹是玉娘子嘱托的人,可马虎不得。

壮汉忍着性子,故作关切的想开口宽慰几句,就见小丫头双眼忽然瞪圆,原是瞧见了他手中的书,急切问道:“大哥哥,这书哪儿来的?”

壮汉今年三十好几,早些年随父辈东越南徒,运气不好,半途被马匪撵到了流沙城。父亲说中原才是吾辈文人可大展宏图的天下,可惜父亲命数不好,没挺过一年便抱病而撼。那时壮汉尚年幼,四书五经背了一箩筐,却不懂其真理。可世道教会他,读书填不饱肚子。那一年家中七八口人死的只剩他,也在那一年若不是玉娘子的出现,兴许他老周家就绝户了。小丫头这一声唤令他不由得想起了那福薄的妹妹,若是还活着,应也有这般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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