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562)
李长安一时语噎,她虽过惯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但从不为穿衣果腹发愁,平头老百姓的日子,见过,没体会过,自然不知百姓疾苦究竟苦在哪里。
玉龙瑶自知言语僭越,搁下筷箸,垂头道:“是奴婢多嘴了。”
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其中的“小节”广涵颇多,可小到一村田地土壤的好坏,也可小到一家糊口的生计,这些细枝末节看似与天下大势毫无干系,却与一方民生息息相关。只不过这等繁杂琐事大都有麾下幕僚谋士操持,轮不着李长安这类坐高位的人费心。
今日若换作任何一个高官权贵,玉龙瑶这顿皮肉之苦是逃不掉的。
许是女子之身,李长安又不拿脸面当回事,不但未有半点恼怒,反而笑呵呵道:“多嘴的在理,倒是我这个李家人思虑不周,能有瑶儿这般的贤助实乃我之幸。”
玉龙瑶轻声叹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我的好公子,唯有王妃才可称之贤助,往后莫要这般口无遮拦,当心落人口实。”
李长安不在意道:“无妨无妨,反正我名声也没多好,他们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就算哪日我真娶个王妃回府,他们除了干瞪眼骂上两句难听的还能如何?”
玉龙瑶心知多说无益,一面斟酒添菜,一面转了话锋道:“那陆姑娘公子打算如何安置?”
李长安无奈苦笑:“她呀……”
长叹一声,李长安沉吟片刻,问道:“当年娘亲从百人中挑选出十人做为李家最后的死士,你祖母玉眉芳显然属于其中之一,剩余的人你可知晓?”
许是猜出了陆沉之的身份,玉龙瑶微微一愣,道:“此事祖母在世时少有提及,只说当年为逃追杀,彼此之间并未有过联络,否则蒋伯在陇西道蛰伏四十余年,奴婢不可能半点不知晓。”
李长安想了想,道:“这些年,你可曾寻过他们的下落?”
玉龙瑶摇头,“不曾,就算有心去寻,也与大海捞针无异。”
料想如此,李长安也没太多失望,毕竟过去一甲子,如玉眉芳蒋茂伯这般世代忠心的实属罕见。若已安家立业,子孙绕膝,谁还想过刀尖舔血的日子,更不愿祸及子孙后代。
李长安微微眯眼,“我只是想不明白,陆守为何会收下这块木牌,依着他那死板的性子岂能向他人低头,娘亲当年究竟予了他什么好处,竟让一代枪法宗师也甘愿俯首称臣。”
玉龙瑶无心之言,道破天机,“保命符?”
李长安眼眸一亮,昔年陆守大杀四方,委实仇家不少,仅凭一个刚出茅庐的大弟子白起自然护不得陆沉之周全。只是天不遂人愿,李家一夜之间倾覆,否则陆家早已是李家的家臣。
如今兜兜转转,陆沉之又回到了李长安身边,也不知九泉之下的陆守若知
晓,是喜是忧?
李长安伸手抚过女子细嫩脸庞,轻笑道:“还是珑儿聪慧,往后我怎离的了你。”
玉龙瑶浅淡一笑,低眸敛眉,将那一丝凄楚尽藏于心。她知道,李长安对身边亲近的人,尤其是女子格外宽宏大量,李相宜,燕白鹿,陆沉之,哪怕是洛阳,当初哪个不是对她各怀私怨,可如今皆是真心相待。李长安的真心不假,宽容也不假,但唯独洛阳才是那个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儿。
或许李长安也能为了她们舍命,可只有那白衣女子才是她的至死不渝。
人不能比较,不比较的时候,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不求回报。
念及此,玉龙瑶将那最后一丁点的自怜自爱埋入心底,抬眸笑道:“奴婢这有个消息,算不得好坏,正适合给公子做下酒菜。”
李长安眉峰一挑,哦了一声,“说来听听。”
玉龙瑶轻轻吸了口气,嗓音平淡道:“两军大战之际,武当许无生三进皇宫,伤及禁卫军不下千人,最近的一次,离御书房仅十步之遥。裘千人舍掉一条胳膊才勉强挡下,若非韩高之及时赶至,这会儿王朝就该变天了,但韩高之为何去了长安城,奴婢不知。”
李长安听罢,半晌没有言语,而后沉声道:“人在何处?”
玉龙瑶叹息摇头,“出了长安城便不知所踪。”
李长安冷笑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以为姜漪死了,天下便太平了?”
玉龙瑶沉吟片刻,神色有些怪异道:“公子,奴婢觉着许无生此番并非只为行刺,他虽伤人,却并未杀人,除了裘千人那些禁卫军皆是皮肉伤罢了,他好似……”
李长安接话道:“围魏救赵,欲逼白起回朝?”
玉龙瑶一脸恍然的点点头。
李长安哈哈一笑,“那他可太轻看白起了,此人忠心不假,但忠国还是忠君尚未可知,换个说法,只要朝纲不乱,龙椅上坐着谁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