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670)
叶犯花脸上不见往日的从容,眉头微蹙道:“李长安,你究竟想说什么,若只是叙旧,不如下了九泉亲自去与叶莫愁说道。”
李长安缓缓抬眼,窗外斜阳落在眸底,一半阴暗一半明亮。
她沉声道:“莲花宫为何要替东安王府卖命?”
叶犯花不由得发笑道:“如今世道攀附权贵乃人之常情,连武当山都逃不开天下大势,小小莲花宫又能如何?”
李长安淡然一笑,“既如此,他日李长安下地府定亲自向叶莫愁负荆请罪,新仇旧恨一并了。”
第282章
若说王朝九州哪里的百姓真正在这太平盛世下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那必是非兖州莫属。前些年论起当朝四位藩王,扬州武陵王的名声最臭,青州燕南王日子过的最惨,幽州楚贤王最是闲云野鹤,而兖州这位当年老首辅薛弼也寄予厚望的东安王下场却最是不尽人意。少年壮志,寻常人家尚且如此,身为皇室子孙又怎甘平庸?但谁人也没想到,这个大丈夫如此能屈能伸,韬光养晦二十多年,不仅将兖州治理的四海升平,还得了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在朝政上虽偶有小错,但从未有过大祸,哪怕蝗灾洪水这般的天灾人祸,亦处理的滴水不漏。
可即便如此,私下里仍有不少飞短流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朝堂上那帮言官的嘴可都是花银子养出来的,陛下爱听的不爱听的,该说都得说。
圣人说,谣言止于智者。
圣人还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其实说白了,跟身上虱子多了不怕痒是一个道理。
可当姜家女帝听闻有人说“兖州百姓只认姜公不认天”的时候,这些流言蜚语就不仅仅只是耳旁风而已了。
故而,一些浸淫宦海多年的老臣子总说,这天底下杀人最利的不是刽子手里的鬼头刀,而是那帮站在金銮殿上言官的嘴与文人士子手中的笔啊。
笔刀笔刀,杀人不见血,才叫笔刀。
东安王府坐落在襄平城的最西边,高墙深院,青砖黛瓦,一丈一楼,十丈一院,廊庭蜿蜒,桥下流水,花圃小园,竹兰映翠。无论是规格讲究还是风水布局,皆不比京城里百两黄金的大宅院逊色丝毫。在享乐一事上,这位王爷可从不含糊,尤其名家字画最是舍得花银子。入了府门,便可瞧见一座青花石影壁,上头雕刻有一幅旧南唐大家的山水墨画《雪山萧寺图》,此画本身便价值千金,更莫说雕在影壁上,不仅得临摹的惟妙惟肖,这工匠的手艺也非比寻常。绕过影壁,前厅门前的空地上摆有一尊五龙驮樽的青铜鼎,若有识货的古董商贩在场多半要惊掉下巴,此乃前朝宫中御品,曾随君主下葬,春秋战乱时盗墓猖獗,这等君王宝器大都有市无价。
奉命前来来迎接的王府管事偏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庸脂俗粉,见那女子一脸见钱眼开的贪婪神情,心中一阵冷笑,她若真是劳什子北雍王,自家屋里的凶悍婆娘都能当女帝了。不过另一位狐媚女子倒是怠慢不得,先前便来过府上几回,还都是世子亲自相迎。能做到王府的管事,这点眼力劲儿自是不在话下。
王府正西面有一处幽静小轩,布置素雅,面朝一池荷花,眼下正当盛季,池中荷花朵朵娇嫩,犹如正当年华的花季少女。两个年轻俊逸的男子并肩走来,上了过池石桥,便瞧见坐在荷花池边一身素雅长衫的中年男子。
锦衣玉冠的年轻世子凑过头,低声道:“少甫,你猜猜,父王今日召我来,所为何事?”
书生打扮的文士轻笑道:“不知。”
年轻世子一脸不信,皱眉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文士仍是笑:“世子不必心急,马上就知道了。”
姜东吴不乐意了,一脸小媳妇儿般的幽怨,小声道:“方少甫,你又兜圈子戏耍本世子!”
文士但笑不语,他在东安王府待了五年,与世子日夜相伴,知其冷暖,晓其心意。
姜东吴半恼怒半玩笑时,就爱唤他方少甫,只有认真时才唤他的大名。这五年中,也不过一两回,那日他记得很清楚,老王爷召了姜东吴独自去书房,回来后姜东吴便大发雷霆,砸光了屋子里能砸的物件,弄的自己满手是血。清理伤口时,两眼无神的年轻世子轻声问了这么一句话。
“方荀,我不想如父王一般,一辈子困在这里,死了都只能埋在牢笼里。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远走高飞么?”
临近小轩,方荀收敛了心思,不着痕迹的放缓了步伐。二人行至中年男子跟前时,他便落了姜东吴一个身位。
二人齐齐作揖。
“儿子给父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