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742)
燕白鹿听罢,陷入沉思。
李元绛也好,李长安也罢,哪怕是号称算无遗漏的范西平,也料不到战场上的瞬息变化。故而临行前李长安便交代,此次领兵赴东线,一切相关事宜皆由燕白鹿自己掌控,可以说是她头一回亲自领兵上阵。
一千轻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放在这种大规模战役上,简直不堪一击。就如同一颗小石子丢入大海,渐起的水花连看都看不见就被浪潮淹没。但哪怕只是一片落叶,也有它的用处。燕白鹿如今要做的,便是找到一条缝隙,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将这颗小石子嵌入缝隙中,让这条缝隙逐渐扩大,继而龟裂出无数道缝隙,最终推到虎狎关这面高墙。
燕白鹿深吸一口气,眼眸熠熠生辉,沉声道:“曹叔叔,虎狎关何处守备最薄弱?”
曹十兵但笑不语,伸手点在堪舆图上,所指之处,正是虎狎关最东面的一处山脉。
燕白鹿不自觉一手放在腰间的白鹿刀上,轻笑道:“那咱们,继续往东。”
天奉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五,王朝大军围攻虎狎关陷入长达半月的苦战,东安王姜胤亲率五万步军出关,前往支援,仍未扭转战况。
第317章
烽燧自古便是兵家重筑,边境前线的烽燧更是重中之重,早在春秋时期,北契传递军情仍是靠快马或鹰隼,直到见识过北雍境内连绵的烽燧狼烟,这才痛定思痛,争相效仿。
虎狎关外一片黄沙戈壁,一眼望去尽是高矮沙丘,延绵成群。入春以来的日头逐渐炎热,到了夜里又寒冷刺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鲜少有活物出没,更别说会有敌情出现。故而,东面关外只设有两处烽燧,各配备燧卒五名斥候一名。若按照北雍军制,即便再偏远的烽燧也常年配有燧卒九名斥候两名,由此可见北雍对于军情的重视程度。
今日风沙漫天,一名当值的燧卒躲在高台后向外眺望,嘴里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狗日的马老幺,每回巡视都得拖沓半日才回来,害老子吃一肚子沙子。”
话音刚落,年轻燧卒冷不丁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回头瞧见一张比烽堡石壁还要沧桑的老脸,年轻燧卒立即赔上一副笑脸,不敢吭声。
看起来年纪与烽堡不相上下的老燧卒眯眼望了一眼烈日,走近阴影里,在年轻燧卒身边坐下,问道:“那个新来的斥候,姓什么来着?”
年轻燧卒裂嘴笑道:“姓马,与小的同乡,都是从花溪州来的。”
老燧卒嗤笑一声,抬手指向南边,夹杂着龙石州独有的浓重口音道:“花溪州算什么同乡,真要论起祖辈来,你们都得往那边找同乡去。”
年轻卒子点头打着哈哈,没多言。
老燧卒是此处烽堡的燧长,在这里不知守了多少年,资历可谓老的一塌糊涂。早些年北契军伍其实不讲究资历深浅,只拿拳头说话,但在商歌大军手上吃了几次亏之后便也逐渐重视起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卒,尤其是奔走于边关前线的燧卒与斥候。老燧长是土生土长的北契人,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如年轻燧卒这般的外乡人子弟,中原有句老话说的好,非吾族类其心必异,哪怕这些小崽子是北契与中原通婚的子嗣,那身体里也有一半的中原血脉。说好听点叫“名仕后裔”,说难听点就是狗杂种。但令人可气的是,分明是外来人,王帐却赐给他们更高的身份地位,还享有许多北契人都遥不企及的优厚待遇。就拿这个年轻燧卒来说,没什么身手体格,也没什么经验,参军头一年就被分了这么个闲差,谁人不知道,前线烽燧里就属虎狎关东面这两座最清闲,除了环境恶劣些银子少一些没什么不好的,不像那些披甲佩刀的骑卒,看着威风却是时刻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上头说了,等这场仗打完,就许老燧长卸甲还乡。这个年轻燧卒很有可能仗着家中权势,年纪轻轻就坐上他花了半辈子才换来的位置。但好在年轻燧卒很识趣,从不显摆家世,对老燧长也是十分恭敬,这让老头儿心里稍微好过了些。
靠着墙壁的老燧长目光望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
年轻燧卒嘴角微微扬起,凑过去,低声道:“天热口渴,要不要小的出去买酒?小的兜里还有些剩余银子。”
老燧长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前线正打着仗,你小子还有心思喝酒?”
年轻燧卒缩了缩脑袋,讪讪一笑。
哪知,老燧长话锋一转,轻叹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上不了战场捞不着军功,以后就多存些银子娶媳妇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