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786)
中年道士面色一僵,讪笑道:“王爷,不是武当山小气,可知虚不受补,一口也吃不成胖子,这天道既然破了,恢复往日实力也是迟早的事,急不来……更何况,这丹药再是有好处也不能当饭吃不是。”
又丢了一颗丹药进嘴,李长安叹息道:“我破天道,洛阳便跌境,于东越而言里外都不是件好事,我与楚寒山的十年之约只是缓兵之计,莫说到那个时候,长安城那位怕是连开春都等不了了。道长,你说本王急不急?”
眉宇间拢起一丝忧愁的中年道士眯眼望向头顶金轮,平淡道:“王爷,小道是山上之人,不问山下事,但帮王爷催一催还是做的到。”
李长安抿嘴浅笑,转身回了木屋。
桌上堆放着几叠王府送来的邸报与谍报,上山已有半年,李长安不曾过问政事,一是无暇顾及,二是有心让林白鱼尽快熟稔,反正有王右龄投石问路当先锋开路,即便行差踏错在如今混乱的局面下亦有挽回的余地。
李长安无心细看,一目十行的一一看去,从中挑出几分较为重要的消息先搁置在一旁,待全部筛选过后,暮色也踏着余晖映入了屋内。点起烛火,李长安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胸中大为舒畅。她抚了抚胸口,有些宽慰,多少年了,这里终于摆脱了束缚,虽说那层满是符文的细布曾为她挡下不少灾难,寻常刀剑不得入身,但睡觉洗澡都脱不下来,委实难受的紧。
一想起这个,昨日神游春秋时的景象就不停的闪过,最后二人在雪地里互相宽衣解带的画面实在太过美妙,再后头就更令人脸红心跳,李长安没想到破天道竟然是这么个法子。要早知道,她还上武当作甚,直接去东越找洛阳好了,正好借着这个名头生米煮成熟饭,看那些东越臣子还拿什么阻拦。
冷不丁,洛阳临了前最后一句清冷言语钻进脑海中。
她道:“你我之间,唯欠相思。”
倚着房门的李长安蓦然睁眼,恰巧瞧见西落最后一缕红霞没入山涧,她长叹一声,返身走回屋内,心不在焉的拿起一份谍报。洛阳话中之意她知晓,那年她赠她天赐机缘,如今她还她一身修为,两不相欠。
当年陌上花开无归路,如今回首,只欠相思。
李长安觉着既已两情相悦,岂能不争朝朝暮暮,共不共赴白首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在身边,醒时能相见,思念可相伴,不论去往何处,皆携手共进,不离不弃。若不争朝夕,何来此情长久时。
微微勾起嘴角,李长安心道,欠着吧,欠着才好。
收敛心神,李长安专心读阅几份挑出来的消息,其中一份来自流沙城,一份来自北雍王府,剩余两份的内容则关于长安城以及最近江湖中的新鲜事。
当看到流沙城那份谍报中薛东仙的名字时,那双丹凤眸子微微眯起,映着烛火,忽明忽暗。这份孽缘,是老天注定,还是李元绛一手促成?为何偏偏是她?
李长安按下心思,继续往下细看,谍报上的字迹颇为熟悉,应是出自屈斐斐之手,详尽上报了流沙城目前的现状。城内兵匪已有四五成的精壮分批次迁往瘦驼县,余下的大都是家中妇孺老人,以及一些不服管束的流匪,原先滞留在城内且能叫的上名号的江湖散人在李长宁与薛东仙的实力镇压下,死的死,投军的投军。如今的流沙城可谓真正太平,接下来依照布局行事,这里将会成为一座藏兵孤堡。不过得等到时机成熟时,才能发挥最大效用。此期间若走漏了风声,流沙城便只能沦为一座弃之可惜又食之无味的死城。如此重任交到一个年轻书生的手中,李长安自信多过担忧,大不了弃城便是,等到两北真正打起来,流沙城的作用就不大,只占得一个中转之地的小便宜,到了谁手中都是一个烫手山芋。
提笔批朱,将谍报丢至一旁,李长安想了想,又拿起来,在“薛东仙”的名字上打了个圈。以前她是北契君子府的盲剑也好,是东安王府的谍子也罢,就算弃暗投明,到底还是江湖人。
李长安兀自轻笑:“一双眼睛就想换来自由之身,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末了,她收敛笑意,叹息一声:“倒是有些可惜了……”
王府里送来的谍报则简洁明了,偃师县罢黜了一批官员,皇恩浩荡并未赶尽杀绝,王右龄在其中斡旋,堪堪保住了漕运命脉。其他州县郡守闻言,纷纷连夜赶至北雍王府只为求王爷一面,新上任的王府女官林白鱼亲自出面,一句“王爷出门游玩了”就把人打发了,于是乎各路弹劾林白鱼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入王府,可惜王爷一个也没瞧见。林大小姐也算彻头彻尾领略到了官场倾轧的可怖之处,所幸有李相宜玉龙瑶等人从旁辅佐,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