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849)
遥想那时,虽身负国仇家恨,却得一人心携手走江湖,坦坦荡荡,简简单单。
李长安看着鱼篓怔怔出神,佛说行善积德福有攸归,我若多救一个人,多积一份善德,是不是就能与你走的更远一点?
竿头忽然一紧,肩头的雾里白与李长安同时一个激灵,赶忙收杆捞鱼。
神俊鹰隼扑扇了一下翅膀,紧盯着李长安手里的春尾鲜,李长安抬手拍了一下它的脑袋,打着商量道:“知道你嘴馋的紧,但咱们不欺负人,那姑娘都快死翘翘了,先给她续条命如何?一会儿保管再给你钓一条更大的。”
雾里白大抵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偏着头看了看李长安又看了看躺在火堆边一动不动的“死人”,善解人意的缩起头继续小寐。
不知是闻到了香味,还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鱼烤好时,吴甲归转醒了,茫然四下环顾,最后目光落在李长安身上。她张了张嘴,才发觉自己出声都艰难。
李长安用草叶拖着石碗,递了过去,道:“不急说话,先喝点水吃点东西,晚些时候我再去墨家堡讨些药草给你驱寒。”
连同湖水一起烧热的石碗显然有些烫嘴,一炷香的功夫,吴甲归才喝下小半碗水,但脸上慢慢有了血色。那条烤的外焦里嫩的春尾鲜,她吃的狼吞虎咽,估摸没尝出什么味儿来,也就不知道自己运气有多好。
独自被冷落在岸边的鱼竿比李长安争气,前后又钓上来三条春尾鲜,一条进了雾里白的肚皮,剩余两条被李长安处理干净,用树枝插在火堆旁烤。
肚子里有了东西,身子也就跟着暖和起来,吴甲归再如何被风寒烧坏了脑子,也知道这是传闻中的落雪湖。她抱着一身脏兮兮的自己,屈起腿,把半张脸埋在双/膝间,盯着火堆时不时偷偷瞟一眼姓常的年轻公子。
当李长安递来第二条鱼时,吴甲归没有接过,而是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磕了个头,嗓音沙哑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长安没有谢绝,甚至没说一字半句的客套话,只是默然等着她起身坐好,把鱼塞进了她手里,而后安静吃着自己那条稍小一点的。
两人沉默吃鱼,吃了一半,李长安平淡道:“还是叫常兄顺耳些。”
吴甲归鼻头一酸,把脸埋的更低。
天色渐沉之前,李长安从周边林子里又捡了些干柴回来,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吃饱喝足的吴甲归拢了拢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衫,安心下来便抵不住浓浓倦意,就在她快要睡过去时,李长安开口道:“明日你若身子好些,便下山去吧,山脚下那间酒肆是我一个友人开的,你可以去那里暂时歇脚,等好全了再走。”
吴甲归抿了抿唇,鼓起剩余不多的勇气道:“公子,我能不能……”
“不能。”
李长安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冷冷斜了她一眼,“以后也想都不要再想。”
吴甲归沉默良久,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爹说,我家祖籍原先在北雍,那些年老打仗,爷爷就带着一家老小翻山越岭到了幽州,在巨灵江东落地生根。前年朝廷马踏江湖,我家遭了横祸,两辈人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家业都毁了,两个哥哥嫂子为了护我惨死在其他讨好朝廷的宗门手里。我知道我本事不济,可能这辈子都报仇无望,但我爹从小就跟我说,他也没什么本事,成不了仗剑走江湖的大侠,但他能让那些大侠低声下气只为求一柄神刀宝剑。不管旁人如何说,我就觉得我爹很厉害,我娘也说那些人没什么了不起的,没了我爹铸的刀剑狗屁都不是。”
吴甲归揉了揉鼻尖,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好多人都说我性子随我娘,每次说起这个,我娘就自豪的不得了,说祖上十八辈都是北雍人,没一个贪生怕死的,这辈子最大的夙愿就是能回塞北再看一眼。所以,我想学成之后就回北雍去,哪怕不能上战场,只为那些英雄好汉铸一柄刀就心满意足,也算了了我娘亲的念想。”
李长安安静听着,脸上除了火光没什么表情,只是没来由的记起在西北边塞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塞北的风沙会吃人。
她伸手拨了拨火堆,淡淡道:“女儿家家,学点什么不好。”
吴甲归先是一愣,而后俏脸涨的通红,低头看见自己一身皱巴巴的衣衫,又回想起先前初相逢时自己一口一个“常兄”,脸更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公,公子……怎知……”
李长安没再出声,盯着火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