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855)
孟解斗为难道:“少将军言重了,在下只是担心人多眼杂,给少将军徒增麻烦。”
他不敢把话挑明,怕激着涉世未深的外孙女。但他知晓李长安听的明白话外之音,这个“麻烦”不是寻常人家里那些鸡零狗碎的小麻烦,墨家弟子一旦出山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人数越多,破绽越大,且不说走马上任之后会如何,仅是从墨家堡到北雍的路途上就不知有多少王府死士要为此客死他乡。这叫孟解斗于心何忍!?
但李长安仅是微微一笑,道:“家主多虑了,谁家儿女不想陪在父母身边,多尽几年孝心,我明白。”
言罢,李长安饮尽杯中酒,洒然离去。
孟解斗看着眼眶通红的外孙女,一拳垂在酒桌上,重重叹息一声。
孟姑上前拥住女儿,拍着后背无言宽慰。
有些微醺醉意的孟解元啐了一口酒,忽然哈哈大笑:“好一个李家后人,老哥哥,兄弟我若此去无归,到时候你可得替我跟祖宗们交代一声,我墨家弟子埋骨他乡,埋在北雍,不丢人!”
第368章
田禹夫妇细心经营近十载的酒肆虽小却五脏俱全,不缺柴米油盐,不缺被褥衣物,就吴甲归一个人而言,再住上两三月也不愁吃喝。起先刚下山时,吴甲归还兴致勃勃的东看看西看看,等到把整个不大的酒肆连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之后,除了自己下厨填饱肚子,吴甲归把大部分光阴都浪费在门前那张长凳上。天气晴朗时便坐在门外,望望上山的道路口,看看那条无人问津的山路。
有时候吴甲归也会想,那个常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打从她爷爷那辈起就没听说过有人能在墨家堡滞留这么长的时日,就算不是江湖高手,也定是哪家豪阀高门的世家子。但看衣着打扮又不太像,尤其是那张脸,若非佩了把宝刀,走在大街上大概也没哪个女子会多瞧一眼。这公子言谈举止不俗,家世又好,还挺会照顾人,只是可惜毁了容貌,日后怕是娶妻都难。想着想着,吴甲归不由得自觉好笑,自己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哪来资格替他人操心。
这样闲云野鹤又孤单寂寥的日子过了约莫一旬半,长留山不是什么必经要道,山里也没有珍禽异兽或是洞天福祉,一个墨家堡就足以让世人望而退却,故而这段时日吴甲归连个过路人也没看见过,清静的让人发疯。
吴甲归从后厨里寻了把小刀,在门前空地上刻正字,刻完两个正字的时候,她就想刻满五个就再上一次山。这一趟来荆州是好是歹,总得有个结果,那常公子不像满口大话的人,但她没那么多闲功夫耽搁,再过两三月西北便是入冬时节,那时候北上对于她这个穷光蛋来说太艰难,如今不比以往,一个人过日子更要精打细算,否则就不是活的好与差的问题,而是活不活得下去。
当第四个正字刻了一半的时候,吴甲归又打消了先前的念头,小时候算命的说她命中有贵人,但谁都知道这些神棍嘴里没一句靠谱的,吴甲归也不信,直到她来了长留山遇见了常公子。那日在落雪湖边,她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不似印象中爹爹那般高大,也不似兄长们那般宽厚,可莫名有一种安心,分明单薄却可抵寒风骤雨。
今日万里无云,也不似几日前那般燥热,吴甲归把自己收拾利索,把长凳搬出门外,坐着赏了会儿每天都看几个时辰的景,弯下腰,在脚边刻下第五个正字的第一笔。
她直起身,如往常一般舒展了一下身子,打算去后厨找点吃的。
山路上,一伙人马不急不缓闯入她的视野,她举起来的双臂僵在半空,愣了好半晌,而后几乎弹起身跑到门前不远的那颗橘子树下,眺目张望。
常公子说让她在山下等着,会有人来接她。
那些人终于来了。
吴甲归这辈子没这么激动过,胸口砰砰乱跳,脸颊因呼吸急促而泛起微红。她敢肯定,这些人就是常公子口中来接她的人。若是寻常过路旅人,又带着一大帮子扈从,就算歇脚也应遣仆从先来询问店家是否有足够的地方招待。而这些人,偏离山路后便笔直朝着小酒肆而来。
人人骑马佩刀的扈从簇拥着一辆宽敞马车,为首一骑是个貌美女子,腰间系着一条扎眼的红绸,她勒马停在吴甲归跟前,微微府下身子打量了片刻,如红绸般艳丽的红唇勾起一抹笑意道:“小哥,有饭菜吗,我们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