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861)
被摆了一道的孟解元好似也不在意,不温不火道:“做我孟解元的孙子可没好日子过,你小子只要吃的住苦头,莫说传授你一门手艺,老夫倾囊相授也未尝不可,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起来吧。”
等这个浑身没几两肉,瘦不拉几的愣头小子从地上爬起来,孟春禾也没想明白,怎么平白无故自己就多了个异姓兄弟。
虽是出身江湖,吴甲归素养倒是极好,为人处世也还算勉强,不等李长安使眼色,就挨个把田禹一家子认了亲,一口一个大伯婶子,把田禹夫妇喊的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只是轮到孟春禾的时候,吴甲归愣了一下,估摸着应是自己年长几岁,就喊了一声堂妹妹,孟春禾那张俏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但看在二大爷的面子上,还是乖乖应了一声堂兄。
趁着那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李长安借故洗脸独自来到小溪边,刚蹲下身,就听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李长安也没回头,掬起一捧冰凉溪水往脸上扑。
被安排在溪畔望风的女谍子看了一眼站在李长安身后的吴甲归,没多停留,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篝火边的几人,此番领头的老蒋头儿也没告诉他们那个中途随行的年轻公子是何人。既不在任务范畴之内,那就没必要深究。这次十八个谍子里,有八人是女子,按说这种保驾护航的任务,以往大都会挑选武力更加靠前的谍子担任,其中往往男子居多,但老蒋头儿亲自出马加上那位甲子房大头领的楼姓女子,也就稍微弥补了一些战力上的不足。让女谍子心生疑惑的是,来的路上老蒋头儿一刻不敢松懈,但那位年轻公子加入后,两位头领好似都轻松了不少。念及此,女谍子下意识又朝溪边望去。
吴甲归斟酌了半晌,心里仍旧不停打鼓,没什么底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道:“公子,我以后想投军。”
李长安拿袖口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珠,嗤笑道:“你刚答应人老头儿死后送终,就赶着去投胎,不怕老头子拿棍抽死你?还是以为孟解元老眼昏花,看不出你的女儿身?更何况,军营里都是一群臭气熏天的粗汉子,就算你受得了,就你这副细胳膊细腿,给那群杀人不眨眼的蛮子打牙祭都不够。”
吴甲归咬着牙,没吭声。
李长安站起身,一手搭在腰间那柄赤鞘刀上,轻声念叨:“吴甲归吴甲归,名字也不讨喜,无甲士归来,你这是咒我北雍全军死绝呢。”
吴甲归莫名浑身一颤,想死的心都有了,哭笑不得道:“公子,我改名,明个儿我就把名字改了还不成吗?”
李长安摇摇头,转过身,笑道:“你自己的家没了,名字也舍了,老天既给了你一次重活的机会,何必总想着过去。以后墨家堡就是你的家,他们就是你的至亲,你这双手与其握刀杀敌,不如做些更有用的事。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你杀多少蛮子,立多大的军功,你双亲也再看不见。”
李长安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眸,轻叹道:“李家马卒裹尸还,老翁坟前无祭酒,你还年轻,莫做不归人。”
吴甲归呆愣住,思绪翻飞间一个陌生又如雷贯耳的名字梗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啪的一声炸响,背对着篝火的吴甲归只瞧见倒映在溪水面上的火光一下窜的老高,而后骤然熄灭。不等她有所反应,李长安一手揪住她的后衣领子身形一闪,不远处那个望风的女谍子更快,身形掠近篝火时,已抽出了短刀。
吴甲归只觉耳畔生风,然后屁股就重重摔在了地上,借着朦胧月色她看清了眼前站着的几个人,是墨家堡一家子,田禹将妻女护在怀里,她顾不得腿脚不灵,爬起身挡在尚且镇定的孟解元身前。哪知老头儿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怒骂道:“小子,不要命了!”
话音刚落,就听耳边叮当一声刺耳的金石声响,兵刃之间擦出了零星火花。
女谍子落在几人跟前,反手握着短刀横在胸前,几步之外,三四个人影接连现身,均是一身劲装打扮的蒙脸刺客。
周遭接连不断传来短兵相接的打斗声,女谍子一对四,显然不敌,但她没有一丝犹豫,矮身冲向刺客。
吴甲归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那柄破刀,手止不住的狂颤,她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幕怎样的血腥场面,她曾亲眼过,就在全家被灭门的那一夜,血红的把明月都染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