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863)
孟姑抹去女儿脸上泪水,柔声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花了脸,也不怕人瞧见。”
孟春禾几乎是下意识抬眼看向那个抱着刀的愣头小子,后者好似没听见,兀自走了神。于是她压低嗓音道:“娘,我想去溪边洗洗。”
田禹方才便瞧见李长安朝溪水边去了,朝妻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就不跟着了。
李长安蹲在岸边清洗斗笠,捧着刀的女谍子沿着溪边缓缓走近,在三步外停下。李长安转头望来,露出一个温和笑脸,女谍子不敢直视,将目光垂的更低。
她站起身,甩着斗笠上的水道:“听老蒋头儿说,你有个快满十岁的闺女?”
女谍子抿了抿嘴,低声道:“回王爷,是。”
李长安看着她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庞,半点不诧异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笑道:“那还冲过去替人挡刀,不要命了?”
这话说的没问题,但对一个死士而言又多少有些矛盾,女谍子欲言又止,终是没吭声。
将斗笠扣在头上,李长安朝她伸出手,女谍子赶忙把那柄赤鞘刀双手奉上。先前之所以没人瞧出身份,因为人人都知晓,王爷从来佩剑不带刀,若非李长安昨夜出手,女谍子也只以为这个年轻公子兴许是王府谍子里的某位高手。死士谍子之间本就相互不知晓,否则但凡有一个暴露身份就容易让人顺藤摸瓜一锅端。
李长安一面把刀挂在腰间,一面道:“你那个闺女啊,若是喜欢读书,就把她送去柳絮书院,若喜欢习武,就送去祁连山庄找个正统师父拜师学艺,若都不喜欢……”
她愣了一下,女谍子也愣了一下,不明白王爷为何要说这些。
李长安像个为晚辈前途发愁的长者一般,不耐烦啧了一声:“那就随她去好了,北雍遍地好儿郎,反正也不愁嫁,总归不能跟你似得动不动就去替人挡刀。”
女谍子抿着嘴,想笑不敢笑,这跟旁人口中的王爷不一样啊。
李长安摆了摆手,女谍子转身离去时,听见她喃喃道:“以后啊,最好再也不需要你们这样的人了。”
走出几步,女谍子抬手抹了把脸。署茨
临近溪边,孟春禾看见那人的身影,不自觉抓紧了娘亲的胳膊,孟姑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宽慰。母女二人走近跟前,孟姑领着女儿欠身施礼,李长安瞧见她们手中的洗漱物件,招了招手,示意跟着她往上游走。孟春禾不明所以,转头朝下游望了一眼,顿时遍体生寒。
水面上漂浮着十几具无人问津的尸首,都没有头,看衣着与昨夜的刺客一般无二。
孟姑拉了女儿一把,快步跟上。
挑了一处浅滩,李长安停下脚步,见母女二人皆是面色惨白,歉意笑道:“夫人,对不住,让你们受惊了。”
孟姑到底是没真正走过江湖的柔弱妇人,她知晓路途凶险但不知究竟有多凶险,心有余悸的同时不免有些悔意,可堂堂北雍王都亲自护送,同为女子的她又怎忍心怪罪?只是如今她才明白,父亲孟解斗当时的两难。
孟姑拿眼神示意女儿去清洗,孟春禾看了看娘亲,又怯生生看了看李长安,没有吭声,独自走到岸边打水洗脸。
孟姑这才开口道:“王爷,民女虽是妇道人家,但不是不知理,后头的路程能走快些就走快些,还请王爷不必有所顾虑。”
李长安沉吟片刻,点头道:“那就多谢夫人体谅。”
孟姑微微摇头,没再言语。
一行人马再度上路,临行前李长安吩咐不必刻意销毁痕迹,蒋茂伯与楼解红相互对视,各自心照不宣。言下之意很明显,昨夜他们家王爷不仅大开杀戒,且将对方斩尽杀绝,杀的连追都不敢再追。蒋茂伯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位魔教教主,但转念一想,若应天良闻风而来早该来了,到现在仍未现身多半是来不了了。那些倒了血霉的魔教弟子要怪也只能怪情报有误,恐怕应天良也没想到李长安出了京城竟原路返回了荆州。
三骑照旧在前开路,骑不了马的吴甲归坐在驾座边,所幸驾车的人换了蒋茂伯,她得以靠着车壁小憩。楼解红随行在马车边,以免她熟睡掉下车去。李长安则依旧垫后,身边一骑换成了田禹。中年汉子以往时常熬夜钻营,倒是习以为常,虽一夜未眠,精气神仍旧如常。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扈从,经历一夜后,好似都对李长安起了好奇心,时不时便有人假装戒备四周朝后头瞥来一眼,那些眼神满是仰慕与炙热。
李长安不以为意,被受波及的田禹却浑身不自在,但煎熬了十几里地,他也没憋出个好话头,倒是李长安善解人意的替他解了围,先开口道:“我知道二师傅多半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肯收吴甲归,不过这孩子有些铸匠底子,上手应该不难,到时候得赶在战前将几十万把新刀分送到各个军营里,她也能帮上一些忙。至于要给她一个什么身份,就全凭你这个总督造做主,不用过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