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917)
关于楼姨与师父之间的过往,李得苦知晓的算是比较全面,据说是师父刚出崖不久,便碰上了一家做人肉包子的黑店,而黑店的俏丽老板娘便是楼姨。在北契初见时,李得苦还奇怪,世间怎会有这般古怪姓氏,后来才知道当年楼姨不姓楼,而是姓谢,是进了上小楼做谍子才改名换姓的。原本李得苦以为楼解红与她一样,都是身世可怜的无家之人,故而才将年纪相差十几岁的她当做了亲生妹妹一般看待,不过后来师父提过一嘴,原来楼姨也曾相夫教子过着普通人家的平淡日子,可惜没过几年便被红鹿山的魔教毁了,丈夫被人乱刀砍死,尚咿呀学语的儿子被丢到山野间喂狼,唯独她自己靠着几分姿容幸运苟活。李得苦不知在仇人眼皮子底下度日是一种什么滋味,毕竟被山匪掳上山时她尚年幼又极其幸运的得到了一个尚有良知的先生庇护,比起楼解红惨死的丈夫儿子,她那被山匪一刀干净利落送上黄泉的双亲也幸运的多。
李得苦咽下嘴里如同嚼蜡的食物,抬眼看着对面安静吃饭的楼解红,女子眼角不知何时已见岁月沧桑的痕迹,李得苦莫名有些不忍多看,轻轻移开目光,低声问道:“楼姨,听说你早前姓谢,叫谢什么?我问过师父,她不肯告诉我。”
楼解红抬头,嫣然一笑:“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好打听的。”
李得苦有些不甘心,翻着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墨水,憋出一句:“书上说人如其名,意思就是说从一个人的名字就能看出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的名字是爹娘给的,最是能看出本质……嗯……不对,应该说最适合……好像也不对,哎呀,反正我说不明白,楼姨懂我的意思就行。”
哪知,楼解红极不给面子的摇头道:“听不懂。”
李得苦撇了撇嘴,失望透顶。
楼解红放下筷箸,笑着问道:“楼解红这个名字,不好听吗?”
李得苦一脸憋闷的神情,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吃食,嘟囔道:“好听是好听,但肯定不如原来的好听。”
楼解红笑意盈盈,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嗔怪道:“人小鬼大,吃快些,吃完咱们去见一个人。”
李得苦顿时来了精神,眼中满含期待的问道:“是去见我师父吗?”
楼解红似是迟疑了一下,才道:“待见到那人,多半就能见到你师父了。”
几下扒拉干净碗里的吃食,李得苦站起身含糊不清道:“我吃饱了,咱们这就走吧!”
搁下付账的铜钱,楼解红看着迫不及待夺门而出的李得苦,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笑容,她在心里对自己暗道,谢秋娘,你做了大半辈子的恶,临了只做这一回好人,不算难吧?
沿着山脚岔路,往西南去二十里,有一处百草不生满目枯土的山涧。周遭尚可依稀瞧出昔年小溪潺潺,青山映翠的美景痕迹,可惜不知为何,如今水流干涸,岸边万物凋零,一片荒凉景象。难怪这条小道人烟稀少,连山间走兽也不赏脸。
李得苦跟着楼解红在一处干涸的溪岸边勒马,后者翻身下马示意她就在原地等候,而后便独自朝前走去。
坐在马上的李得苦视野宽阔,远远便瞧见前头不远处一株早已枯萎的枯树下有一人。那人虽是坐着,但丝毫遮掩不住他高大健硕的身形,一身锦衣华服干净利落腰间并无配饰,与其说是江湖中人,更似豪阀世族里的话事人,看年纪尚未到知命,按理说这般年纪的武夫,修为至多达到宗师级别,若是个别的天纵奇才,已算是半个老江湖的李得苦不会不认得。可即便隔着七八丈的距离,那人无意间外泄出来的威压便让李得苦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得苦在脑子里把武评十人都筛选了一遍,年纪相仿的有那天下第一人,但听人说韩高之常年一身粗布麻衣浑身穷的冒酸气仍视金银为粪土,还有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凌霄真人是来自北契江湖,但眼前这人也没穿道袍啊?最后一个李得苦自认最为契合,便是上榜后也并未就此名声大噪的东越洗剑池的宗主叶白首。可听闻这次盛会,叶白首不仅亲自来了,还领着几名得意弟子早早就上了山,怎会平白无故跑来这荒郊野岭?
那这人……
楼解红遥遥传来的招呼声,打断了李得苦的思绪,扯过另一匹马的缰绳,李得苦驱马前行不由自主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眼睛也尽量不去看那人。
许是那人有意收敛了锋芒,李得苦靠近时未再感受到那种窒息般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