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991)
燕白鹿嘴角微杨,“原来王爷也怕霍乱军心啊。”
恍然明白被摆了一道的李长安也不计较,反而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长进不少啊,看来平日里没少得你媳妇儿的真传。”
燕白鹿不自觉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红袍女子,只一瞬又飞快别开了目光,顺势把话头掰回来:“王爷总是唱黑脸,让末将去唱白脸,时日长了,莫说北雍这些官员心有怨气,就怕长安城那边落井下石,到时候众人架火,王爷如何自处?”
李长安淡然一笑:“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不过哪怕他们真把我架在火上烤,火烧的越旺,长安城里那位新主才越安心,只有这样,我给王右龄那帮心向北雍的文官所铺的路才算没白费。但北雍的武将,还得你燕白鹿来收拢人心,毕竟李家北府军当年再如何威名震天,也是一甲子前的陈年旧事了。朱永成有句话说的没错,李家老卒念我的旧情,这帮天奉年间崛起的将领可不认我这个所谓的少将军,还不如你这位白鹿屠虎的小将军说话来的有份量。”
燕白鹿心头一动,犹豫再三,低声道:“李长安,倘若有一日……”
李长安没让她说完,摇头打断道:“没有那一日。”
燕白鹿转头看着她,眼神犹有不甘,李长安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好似长辈安抚小辈那般,笑意温和。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相宜忽然开口道:“李长安,这趟回去以后,让我也进白袍营吧。”
李长安偏头看向她,瞬时换上一脸挪榆笑容,“你是真心想去白袍营还是想离某人更近一些,好日日夜夜都看着她?”
李相宜脸色一沉,狠狠刮了眼这个不正经的北雍王,冷声道:“不去了。”
李长安一脸愕然,转头看向还在发懵的燕白鹿,这可不怨我啊。
李相宜冷冷扫了二人一眼,自顾快步朝前走去,没两步就把两人给落下了。
李长安小声道:“你这媳妇儿可真难伺候。”
燕白鹿气不打一处来,也狠狠瞪了她,脚下加快步伐,追媳妇儿去了。
独自被落在最后头的李长安拢了拢袖,自言自语道:“不如挑个好日子,把她们的婚事给办了吧,再拖可就没机会了……”
第430章
原本夜夜灯笼高挂,满庭明亮如白昼的统帅府邸,今夜一片暗沉,只有零星几点光亮。
从军营回来,亲手卸下一身甲胄的老人独自坐在小院里,初春夜寒,只穿了一件单衣的老人心更寒。
他手边摆放着两样物件,一壶打叶竹,一张被割裂成两半的四字信笺。
老人不知坐了多久,目光缓缓落在那张信笺上,明明没有王府的印章,更不是那位北雍王的亲笔字迹,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荒谬的决定了他朱家三辈人的命运。
最先那人给出的条件是让他们父子二人去一留一,看似不留情面却也合情合理,若是在朔方郡,在将军府的眼皮子底下,依照朱立朱哮海这些年的跋扈行径,足以问斩。老人不是不知道,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候干脆装聋作哑,皆因对另外三个战死儿子的愧疚。他朱家满门尽忠,战功累累,光白发人送黑发人就送了三次,如今只剩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作威作福怎么了,以命换富贵,不就该如此吗?天底下哪有那么些公平可言,倘若真有,北雍又该拿什么来抵他三个儿子的性命?
老人也不是想不通,富贵险中求,古来如此,燕大将军不曾忘记他朱家的付出,否则便没有如今的五万北平军。这些年他不断扩张兵马,拉拢自己的势力,哪怕近些年传出他朱永成拥兵自重,甚至想要脱离燕字军自立门户的流言蜚语,燕大将军也从不过问。这是燕大将军对他的信任,也是当年一同出生入死的承诺,承诺打完仗打赢北蛮子就有数不尽的好日子。
可好日子过久了,就很容易忘记当年的来之不易。
老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握了一辈子的刀,除了打仗,好似也不会别的了。若换个别的生计,比如打铁,兴许还没那些小妇人熟稔。
老人自嘲一笑,拿起酒壶痛饮了一大口,正如自己白日里在兵营时所言,他朱永成只认燕大将军,不认什么少将军,更不认什么北雍王,可同样的,李长安也不信任他这个拥兵自重不把一朝亲王放在眼里的老将军。而今日过后,朱家与将军府最后一点香火情也算挥霍干净了,那句仁至义尽,是留给他朱永成最后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