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梦+番外(97)

萧灼忍笑,哪有人的悼词是这般的?若把“来世”二字去了,这与寻常的送别有什么区别?

崔泠将祭酒抛洒,银翠再给她斟满一杯:“第二杯……”她往前走了两步,缓缓将杯盏的祭酒淋在了萧灼的棺椁之上,眸光深邃,像思念,像不舍,也像是担心,“萧姐姐你安心去,我会帮你照顾好姑姑。”

这话怎么越品越有意思呢?

萧灼饶有深意地望着崔泠,泠妹妹又不是她未过门的妻子,就这样许诺照顾阿娘,泠妹妹这话她爱听,爱听极了。

“满上。”崔泠将空的酒盏反手递向银翠,银翠赶紧满上。

本来围观的百姓大多是在看戏,可昭宁郡主如此情真意切的送行,尤其是郡主本来就生得让人心疼,看得久了,或多或少都被感染了一二,忽然鼻腔里多了那么一点酸涩。

那瓷娃娃一样的郡主双手握着酒盏,朝着棺椁郑重其事地行了敬礼,眼尖的人可以看见崔泠的鼻尖已被冻得通红。

“若有缘再聚,当与萧姐姐痛饮三杯。”崔泠说完,仰头便将酒盏中的酒喝了个干净。酒汁冲喉,刺激得崔泠捂着口鼻一阵猛咳,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当地。

此时酒味已经飘至萧灼这边,她心头暗忧,心道:醉神仙这样的烈酒,泠妹妹还真敢一口闷啊。

银翠上前扶住郡主,劝道:“郡主您受不得寒的,还是快些回府吧。”

“嗯。”崔泠由着银翠扶着上了马车。

她刚坐下,银翠便将大氅披了上去,急道:“郡主你咳得脸色都白了!”

没想到崔泠竟笑出声来,对着赶车的府卫道:“回府。”

府卫领命调转马头,赶车缓缓地与这支送丧的队伍擦身而过。崔泠掀起一线车帘,望向送丧的队伍,人海之中,她还是看见了她——萧灼即便做了乔装,可那双明媚的眼睛在人群里还是一如既往地脉脉深情。

只是一瞬眼波流转,有些话已经不必开口。

说也奇怪,分明只是鱼饵与大鱼的关系,可在这一刻,平日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思绪变得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温暖”两个字。

她送她,送了她一个承诺——她会保护她的母亲。

崔泠先给了诚意,剩下的便全看萧灼的本事了。萧灼一边跟着送丧的队伍走着,一边回味着崔泠的那些话,没来由地品出了一丝淡淡的甜意,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走出京畿一段路后,京畿城被风雪染上了一层雪色。

萧灼回首匆匆望了一眼京畿城的轮廓,郊外的北风呼啸山林之间,将飞雪催得更急,偶尔打上铠甲,便是一声声窸窣的轻响。

这是大战前的战鼓,也是她踏入这个血海炼狱的开始。

她转过脸来,望向入山的山道,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她以为这辈子只会为了母亲与她的道血战,可此时此刻,她似乎多了一个理由。脑海里浮现起泠妹妹饮下醉神仙猛烈咳嗽的模样,她蓦然心弦微颤,她打定了主意,这一战她必须凯旋,要骄傲地走到崔泠的身前,亲手为她披上熨烫的大氅。

对她说:“你会好起来的。”

往后余生,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的身子养好,让她可以与她一样,并肩卓立于京畿的至高之处,指点江山。

大雪纷飞,掩盖了她的来时路,也掩去了入山送丧队的身影。

即便是这样恶劣的大雪天,仍有飞鸽往来于京畿与韩州。白鸽逆着风雪一路翻山越岭,来到了三百里外的韩州大营里。

负责信鸽的小兵将信囊里面的书信取出,快步奔向大帐,隔着帐帘扬声道:“京畿急报!”

“速速呈上来!”

副将马德开了口,小兵便掀帘而入,跪在了大帐正中,双手高举过头:“京畿急报,请主上亲览!”

马德接过书信,挥手示意小兵退出去,垂首将急报送至主上面前——韩绍公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可双目依旧锐利,举着灯烛细看面前平展的行军布阵图。

“念。”韩绍公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份急报上。

马德展开,念道:“燕王昨日出殡,棺椁已送入山中王陵。挽郎一千,府卫送行者二十,陪葬品四车,两车是废弃的盾矛,两车是金银冥器。”

韩绍公突然凝滞了神色,直起身来,一动不动地看着马德:“只有一千余人?”

马德听出了韩绍公的疑惑处:“此处有何不对么?”

“就是因为没有破绽,才更让人不安。”韩绍公将烛台放在旁边,“这些年来,派入京中的细作不少,照说死掉几人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马德接口道:“只是?”

“半月之前,京中的细作死亡半数,这半数都是负责盯紧天子与燕王府的人。整个京畿城除了燕王府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本事。”韩绍公虽说也想过昭宁郡主,可昭宁郡主毕竟是入京当人质的,又只带了二十名府卫,在京畿城尚未站稳脚跟,决计没有这种快准狠的本事。四方商行虽说遍布大雍,却也只是商贾,有些事并非花钱便能打听到,所以韩绍公并没有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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