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番外(72)

作者:吹风成曲 阅读记录

随后乌云中又透出阳光, 刚刚枯萎凋零的桑树重新抽出绿芽, 冰棒回到伏印手中, 他深深蹙着眉恍惚迷茫,而谢忱沣则冷冷笑了一声,“你是旱魃,倘若你不留恋,单这一点怨气能困住你吗?”

谢班主的调门很高,除非他刻意往下压一点,否则怎么听怎么刺耳。伏印已经被惊醒,他无法忽略外界的声音,所以谢忱沣这话直接平地惊雷,伏印双目赤红,原本都要消隐下去的怨气又猛然泛起,似在青石地砖上掀起巨浪万丈,渐变的灰黑色发了狂,要吞没庭院中所有入侵者,盛萤像是一瞬吞了把软刀子,从舌尖到脏腑都短暂发麻刺疼。

就在怨念反噬的须臾,血砂居然也从土壤与草叶间浮出,柔滑如绸缎,磅礴似血河,当空与怨气相撞,撞了个天昏地暗,纯粹的黑与红霎时交融,翻滚搅动,宛如两只相互撕咬的蛟龙,竟一眼望不到头与尾。

谢忱沣怔住了,他说旱魃不应屈服于怨气非单纯激将,而是他几十年来都这么认为,没有灵魂做主体的怨念就是沙尘,风来即散,不管看起来多凶横暴烈也无法左右旱魃甚至厉鬼。

而眼前的怨气并非他所理解的怨气,比起最直白的凶悍,更接近一种令人窒息的温柔,身处其中如陷流沙,越是挣扎越透不过气。

这些怨气以伏印为中心,保护他却也囚禁他,同时还非常排斥谢忱沣的侵入,早在血砂显形之前谢忱沣就被一把掀翻在地,刚刚才缝合上的四肢被摔得有些晃悠,里面的骨头像是断开了。

除此之外,所有人还在肆虐的怨气中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疯狂沙哑,仿佛嚎哭的声音,不断重复着,“滚出去,滚出去……”

桑树在短短片刻不断枯荣,落下的叶子堆积起来,已经淹没杂草,与此同时头顶风云变幻,阳光与乌云揪着一隅之地相互吞咬,这是梦与现实之争,董鸢站在很远处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这些怨念是不是要留住伏印?”

并非惩罚也并非囚禁,只是简简单单地挽留,挽留一个故去的魂魄在人世间,并为他创造一个近乎完美的世界……与其说这份执着是怨念,现在看却像是一些更浓烈的感情——贪、嗔、痴、妄皆不少。

在戏班子还正常的时候,董鸢和伏印除了练功很苦,其它时候还算受优待,偶尔被师父训斥狠了晚饭时候还会多半个苹果,硬要说的话因为性格原因,戏班子的人对两个小孩确实有亲疏之别,但都维持在正常的感情范围中,没有过激的厌恶也没有过激的疼爱,至少董鸢想不到有谁会在死后能形成如此庞大的执念。

董鸢想不到,陈巧雪却在懵懵懂懂中回忆起一件事来,她在脑海中轻声问:“你变成厉鬼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杀玉浓?”

盛萤也在想同样的事。

玉浓是自杀,至少表面看来是自杀,刚开始盛萤和孟扶荞都以为这一部分遭到了“原告”的扭曲,现在想想伏印既然是判官,他主动来寻求盛萤的帮助,应该不至于递交的状纸有太多假话,相反还会努力维持原貌,以求盛萤能够顺顺当当。

玉浓是个例外,她从头到尾没有被厉鬼吓到,就连死亡都是自己的选择,可她凭什么是这个例外……董鸢都陷入了迷茫,一时之间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厉鬼是被憎恨裹挟得傀儡,一旦惊醒,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戮,这个时候的魂灵已经辨认不出什么是无辜者,再说玉浓也谈不上无辜,当日厨房杀人她没有在现场,只是因为谢忱沣需要有人去引开伏印,她是毫无疑问的帮凶,甚至吃了那一锅炖煮的人肉。

“除非是判官阻止了我。”董鸢呢喃。他对死后的那段记忆不太熟悉,惊醒的亡灵如同得了失魂症的人,有某一部分不由自主,当年伏印超度他时又用了非常规的手段,导致董鸢也不能完全记起发生过什么事。

血砂在陈巧雪的身躯前铸成了链子网,看起来都是棱形的洞,怨气翻江倒海却硬是冲不破,所以她与董鸢都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远远站着。陈巧雪有种很独特的感觉,这一刻仿佛是站在生死轮回的边界处,外层的情感浓烈到几乎侵肤而入,但她的内心很平静,平静到看树是树,看天是天,看人是人。

“你哭什么?”董鸢抹去眼泪,他在脑海中轻声问陈巧雪。

“不知道,”陈巧雪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明明不觉得伤心。”

只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等陈巧雪反应过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董鸢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你这辈子幸福吗?”

“幸福”是个很遥远的词汇,至少陈巧雪没有想过自己二十不到,还没谈过恋爱就要给“幸福”一个定义。她只是过着很平常很平常的生活,幼儿园、小学,然后以中等偏上的成绩升入初中,再考上一个当地不错的高中,家里对她管教很严,至少上大学前不许分心,连兴趣爱好都限制在狭小范围内,偶尔情绪低落,也会上头地想成绩和面子才是父母真正想要的,自己只是他们奔目标而去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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