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今，她竟然胆怯了。

她胆怯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只是因为看到葛偌斯眼神中自己不动的情绪，忽然心中一颤，就胆怯地松开了控制着对方的手么？

在松开手之后，她有些紧张的看着葛偌斯，害怕葛偌斯忽然又做出来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情，但是葛偌斯从地上缓缓的坐起来，像是没事人一样，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就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尘土，说道：“走啊，不想杀我，连搭伙儿合作都不想了么？”

海琳柯特沉默着站起身，跟在葛偌斯身后，沉默良久，说道：“你变得好可怕啊，葛偌斯。”

这种能够将想要将她置于死地的精灵，放在身边的状态，让海琳柯特觉得惊疑不定，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不是么？

“我一直都是这么可怕啊，海琳柯特。”沈音尘用和海琳柯特类似的句式，将海琳柯特的话给堵了回去，然后她像是觉得这种对话很有趣一样，忽然低下头，笑了起来，她说道：“整个大陆的生灵都知道，使用黑暗魔法的人，都是一些心思扭曲、不识好歹的蠢货，他们不知道光明神的福祉，不知道感谢光明神带来的光明，反而做出了一副想要为黑暗神献上心脏的姿态，自以为众人皆睡我独醒，但是其实他们才是一群没有能力，却想要做出一副惊天动地的事情的蠢东西而已。”

海琳柯特试图为葛偌斯找补——或许她更想做的事情，是为自己的行为找补——她说道：“可是你不会做出那种向黑暗神献上心脏的事情的，不是么？”

“对啊，我从来不会向某一个神明献上自己的心脏，值得我献上自己心脏的生灵，永远只有我自己。”葛偌斯摸摸自己的心口处，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像是感受到了一些残存的情绪，那种情绪充斥在她的胸腔里，葛偌斯认真地分辨了一会儿，才疑惑地发觉，这种情绪好像是……兴奋。

“为自己献上心脏”这样的话，会让她自己觉得很兴奋么？

曾经的葛偌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是因为没有搞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么？

用人类那边的话术来说，信仰本来就是十分无用的东西，所以比起信仰某一个神明，倒是不如信仰自己，这些对于自己的信仰，有朝一日，都会成为自己力量的来源。

这种说法，好像是叫利己主义？

这种说法，在团结的精灵族群中，是纯粹的异端，因为从来都不会有一个精灵，会当着其他精灵的面说自己不信仰神明，也不会有一个精灵说，你们都不重要，我自己的生命高于全部族群。

但是葛偌斯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却觉得很有道理。

在被族群遗弃的时候她就知道，即使是善良的精灵们，也会用一个精灵的外在展现，来衡量族群中个体的价值，谁都是靠不住的。

葛偌斯在海琳柯特说完话之后，好久都没有出声，她开始变得有些不安，她上前一步，像是想要继续追问葛偌斯问题，但是在靠近葛偌斯的时候，她的不安更加强烈了一些。

海琳柯特太久没有动用自己的脑子了，或者说，她的大脑在自从她出生开始，就不需要考虑怎么和另外一个精灵打好关系，因为所有的精灵都将她像是光明神一样对待，不会也不敢让她露出任何难过的表情，后来她虽然开辟了对外面的交流，但是说白了，她也并不用使用自己的脑子发言，只有在精灵族的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站出来用自己的魔法威慑那些不安好心的族群就是了。

她威慑过的族群都有什么呢？

应该是有人类、矮人、半兽人……等等等等。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围剿她的类群中，这几个族群都有出力吧？

难道……这也是那些高智族群，从一开始就谋划好的么？

从她的第一次威慑开始，就联系了其他的族群，然后那些只有在暗处才能行走的黑暗教派，就这么组成了一个对于光明神进行围剿的可怕的计划？

海琳柯特想，自己能从这么早就开始布局，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教派的权威么？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种黑暗扭曲的想法以及计划，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海琳柯特的脑海中，更不要说试试出来了。

在被葛偌斯救了之前，她根本就接触不到这些。

若是一直生活在精灵族的族群里，她无论如何都接触不到这些，要么在某一次阴谋中，真的彻底死亡，要么一直躲在精灵族中，等待暗处的黑暗教派越来越强大，最后强大到她即使费尽心力都无法打败的状态，然后和她生长的精灵族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海琳柯特开始学着怀疑，但是怀疑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想，葛偌斯这么做，到底有没有其他的内涵。

比如葛偌斯从一开始做出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让自己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险恶，然后学会下一次自己面对这些丑恶的东西。

但是她又开始犹豫了，她担心这是自己的善良在作祟，刻意把葛偌斯朝着好的方向想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思考，到底有什么意思。

“喂，我说，虽然不知道你的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但是还是劝你最好先停下。”葛偌斯忽然转过身，对海琳柯特垂着脑袋说道。

海琳柯特这才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她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向葛偌斯。

葛偌斯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小镇，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但是现在先停下来，我们需要补充自己的体力，如果这个小镇对精灵比较友好的话，我们还可以找一个宾馆睡一觉，最近遇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都觉得累的慌，你难道不觉得累么？”

海琳柯特点了点头，想表示自己是疲惫的，但是葛偌斯以为这是海琳柯特说自己不累，她轻嗤一声，说道：“你最好不是在逞强，如果不能正确地把握你的状态，我们两个都可能会死哦。”

海琳柯特听了葛偌斯的话，但是并没有十分相信，毕竟葛偌斯现在是一个完全体，这个大陆缺少应对黑暗魔法使用者的应对方式，所以葛偌斯只要想，她随时都可以跑掉。

当然，前提是葛偌斯放弃保护她。

不知道脑海中被什么东西充斥着，海琳柯特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她的身体基本上到了极限，因为身体里的黑暗魔法还有很多没有清除，所以她的魔法一直都是基本无法使用的状态，这种状态对她的精神和身体都有很强的消磨，所以其实这会儿，海琳柯特也坚持不住了。

在吃了一些东西之后，海琳柯特在葛偌斯的安排下，在一间看起来还不错的旅馆中休息下了。

午夜。

海琳柯特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看向紧闭着的窗户，眼神有些空洞，像是被什么操纵了一样。

葛偌斯就住在她的隔壁，在听到隔壁细微的动静之后，她就也坐起身，在看到海琳柯特从窗户翻出去之后，葛偌斯有些着急，但是她更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她远远地跟在海琳柯特的身后。

海琳柯特的动作很坚定，像是知道她即将面对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葛偌斯觉得她的动作很僵硬，像是在恐惧什么一样。

她和海琳柯特之间，并没有建立什么羁绊，从出生开始，两个精灵都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情，因为他们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在一起，后来因为是对手的关系，所以羁绊之类的东西，只能是两个精灵之间的绊脚石，所以这个事情就一直搁置下来了。

这也就导致，现在即使葛偌斯费尽心思，想要知道海琳柯特是什么状态，却也一筹莫展。

她远远地跟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海琳柯特走到了一片空旷的空地上，下一瞬，一阵几乎可以晃瞎葛偌斯双眼的光线忽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