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到底需要多久呢？”

按理来说，若是可以分辨好马的人，不到三天，便可以将所有的马匹给分出优劣来，“沈音尘”在想，若是马夫将马匹分辨出来优劣之后，她可以跟秦楼月一起扯扯皮，直接带走两匹马，来回跑者的时候，这个累了就让另外一个带着自己，估计很快就可以离京城远远地了。

但是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一个阶下囚来着，所以若是秦楼月不愿意给自己，“沈音尘”也没有什么怨言。

她只是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陛下很急么？”秦楼月乜斜“沈音尘”一眼，问道。

“沈音尘”不明所以，但是还是顺应自己的内心，点了点头。

点完之后她才想起来秦楼月刚才叫自己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补充道：“我算什么陛下，我根本就没有好好当过什么陛下，所以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按理来说，你没有在夺走权利之后直接把我杀了，或者关进牢里，就已经是开恩了，所以不用再叫我以前的那个称呼了。”

秦楼月的情绪明显焦躁了起来，但是“沈音尘”看不出来，只是以为秦楼月这会儿心情不太好，毕竟刚刚做皇帝，她虽然已经对做皇帝这个事情做了很久的准备，但是不得不说，即便如此，在刚刚登基的时候，也会变得焦虑难言。

果不其然，秦楼月很快说道：“虽说有曾经的马夫，但那些马夫并不可信，若是在你的马匹上动了手脚，离开京城之后，我也不能再顾得上你，所以还是再等等。”

“沈音尘”刚想说自己不介意，毕竟天高皇帝远的，她到时候再想办法就行，她只是想要离开京城，而骑马离开京城是最快的选择，所以马匹并不是必要的。

但是她并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因为秦楼月皱起眉头，一副十分厌烦的模样，她说道：“如今宫中百废待兴，许多安插进来的桩子还未被清除，养马这样的事情，只能让下面的生手慢慢捉摸着来，陛下不要着急。”

“沈音尘”发现，秦楼月还是叫自己“陛下”。

她本来就已经说过可以改换称呼了，但是秦楼月看起来似乎并不愿意，两个人之间现在地位极限反转，所以“沈音尘”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应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能深究。

她知道，自己应该安安静静地等待。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么一等，竟然就等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里，“沈音尘”过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不像是一个亡国之君，不像是一个阶下囚，或者说，在这两个月里，她除了不需要履行皇帝的所有义务之外，皇帝可以享受到的东西，她都可以享受到。

有时候皇帝享受不到的东西，她甚至都可以享受到。

这个结论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因为她有一次在去寻找秦楼月的时候，看到下面的人对着秦楼月呈上了一盘做工很复杂的点心，秦楼月只是看了一眼，就对下面的人说道：“给那位送过去。”

这个“那位”，指代的就是“沈音尘”。

那个侍女露出了一个非常纠结的表情，然后说道：“陛下，那位那里本来今日本来就有这样的点心，这是多出来的一份，您若是给她送过去，她恐怕会吃不完啊。”

秦楼月沉吟片刻，说道：“她对这个点心有所偏好么？”

侍女仔细想了想才说道：“那位对于所有的吃食点心，都没有什么偏向，只是在吃东西的时候，大多会吃肉食。”

“……是么？”秦楼月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吧。”

那个侍女这才将点心放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秦楼月日理万机，本就不应该在点心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这一幕，可以说是给当时的“沈音尘”极大的震撼。

那个侍女在听到秦楼月说的话之后，并不是询问她为什么会将这东西交给“那位”，而是十分理所当然地解释“那位”那里有这个东西，这岂不就是说明，这已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事情了么？

“沈音尘”本来应该是一个阶下囚，是一个该死了的人，但是在这种时候，她却过着先皇帝一步的生活。

如果这种待遇，是裹着蜜饯的毒药的话，“沈音尘”或许会不在意，反而会在自己死之前好好地享受一把，但是秦楼月——“沈音尘”觉得，秦楼月应该是真的对自己好的。

这反而会让“沈音尘”觉得惶恐。

她想要离开京城，想要在死之前多看一些地方，即使是这样甜蜜的日子，“沈音尘”也并不愿意去过。

秦楼月在“沈音尘”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马匹的事情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确实是留不住“沈音尘”的。

因此，秦楼月还是将自己准备好了很久的那一匹战马，送到了“沈音尘”的面前。

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马匹，比人高得多，看起来桀骜不驯，威风极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生长在马背上的将军，但是在时隔多年，看到威风凛凛的战马的时候，她心中生出的，竟然是一些胆怯的情绪。

“沈音尘”缓缓走过去，抬起手，轻轻抚摸马头：“好马儿……”

“咴——”

这匹战马仰头叫了一声。

“沈音尘”知道，这匹马，是愿意让自己骑的。

她翻身上马，趴在马背上薅了一把马背上的鬃毛，这才将缰绳握在手里。

“沈音尘”对秦楼月说道：“我曾经是做了很多错事，但是至少后来没有亏欠你，我知道，若是自己留在史书上，定然会背负长久的骂名，虽然人死之后是不应该在意这些的，但是我这辈子挨了太多的骂了，在史书上——算了，若是能将我全部抹消掉的话，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吧。”

秦楼月只是在地面上站着，显得沉默而乖巧，她垂着头，“沈音尘”看不到她的表情。

“当然，成王败寇，我也没当过什么成王，一切都由你自己，我先走了。”“沈音尘”依然对着秦楼月说道，她低着头，在这种时候，忽然很期待秦楼月可以抬起头对自己说几句话。

秦楼月依然没有说话。

“沈音尘”本就没有多少继续留在这里的耐心，她最后对秦楼月说道：“那我走了。”

说完，她似乎见秦楼月说了一句什么，她不知道说的是“一路顺风”，还是“当真要走”，总之这记忆很模糊，“沈音尘”也分辨不出了。

这，就是“沈音尘”的记忆的终点了。

除却前期之外，沈音尘就像是真的沉浸进了自己曾经的记忆中一般，她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任务者，忘记了自己已经经历过这些，她像是一个第一次成为“沈音尘”的人一样，又一次渡过了自己的一生。

在她的潜意识中，秦楼月本来应当是一个小小的孩子，抱着她的腿不愿意撒开，但是站在她面前的秦楼月，却一直都是一个成年的女孩，看起来很瘦，但是眼睛很亮，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总是会有一些自己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沈音尘不愿意深究秦楼月眼中的那些情绪，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深究，就会接触到一个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痛苦的真相。

沈音尘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一个长相靓丽、性别不明的神明凑到自己的面前，那个神明像见到沈音尘还能清醒过来，祂惊讶地说道：“在看到你握住法则之树的时候，我以为你会被法则之树直接撕碎呢，结果你一点事都没有，倒是像在法则之树这里睡着了一样。”

“黑暗神。”沈音尘揉着自己的额角，缓缓地坐了起来。

“对，没错，是我。”黑暗神兴致勃勃：“你在法则之树这里做了什么？我真的很好奇，现在有心情跟我讲讲么？就算你没有心情，也……喂！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