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川不吃不喝，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先是把半死不活的韩尚志折腾了一遍，又开始抓着余弦不断问各种问题。

从药材搭配到毒药药性，一盏茶的功夫恨不得能问出一百个问题。

余弦忍了一个上午就忍不了了，想要给他下点安神的药。

但秦明川对这些东西非常敏锐，又时常带着各种解药，余弦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到底是江湖前辈，又是朋友秦灵波的父亲，余弦下不去手用阴损的毒药，便只能被迫坐在这里，面对忘忧谷谷主三千问。

有了对比，沈熙宁前几天的所作所为就一点都不烦人了，甚至还显出几分可爱。

秦明川也看出她的不耐烦，眯眼打量她一会后，突然笑了：“听说小友和三江阁的沈阁主相识，还师出同门？”

实际上他早就从女儿秦灵波那里知道余弦和沈阁主关系不简单，当然也看出灵波故意说这两人的事情是为了试探。

但他就是不明示，反而要装傻。

看自家女儿的乐子能叫看热闹吗？不是！那叫来自长辈的考验！

余弦正在争分夺秒打瞌睡，闻言随口敷衍：“秦谷主也知道三江阁？”

秦明川哈哈大笑，一点都不计较她的态度：“三江阁的盛名，天下谁人不知？”

忘忧谷不像赤霞庄这样大开山门做生意，但谷中都是大夫病人，自然需要各种药材。

三江阁崛起速度极快，只要付得起代价，各种珍稀药材都能弄来，忘忧谷也和他们做过买卖。

不过秦明川今天说起三江阁，可不是为了做买卖的。

他捏着胡子意味深长地说：“老夫前些时候曾经拜托三江阁寻找医术奇书素问经，只可惜三江阁还没有消息，倒是另有他人想要以此书与我做交易，不知道沈阁主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意被抢了？”

素问经是几百年前一位神医整理撰写的奇书，其中不仅有经脉之学，还有各种失传药方。

忘忧谷一直想要找到素问经原本，但多年下来都无甚收获，便委托三江阁寻找。

只是他前脚委托给了三江阁，后脚就有人拿着半本所谓的素问经抄本上门，说要和他做笔生意。

这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做生意？”余弦皱了皱眉头，“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道对方想要谷主付出什么代价？”

忘忧谷委托三江阁找东西，自然要给出足够的筹码。

那主动找秦明川做交易的人肯定也是想要从秦明川这里得到点什么。

“小友果然不是一般人。”

秦明川笑得一点都不像个济世救人的大夫，反而像只狡猾的狐狸。

他点了点桌子，眼中笑意消失不见：“他想要老夫这些年所救之人的一个回报。”

向来江湖上地位最尊崇的人里，神医排行前列。

毕竟谁也不知道哪天自己就受伤垂死，需要大夫救治。

而能够让忘忧谷谷主出手的，无一不是身患重疾、生命垂危之人。

秦明川救了他们，就相当于给了他们一条新的生命，即便当时钱药两讫，病人也要感念大夫救人的一份恩德。

对方不要钱财不要奇药，反而要病人的一个回报。

不得不说，所图甚大。

余弦正了神色，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明川。

“看来秦谷主是不愿和对方做这个交易了。”

或者更进一步，秦明川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不愿去蹚这趟浑水。

秦明川抚掌笑道：“不错不错，看来余小友是打算帮老夫引荐一下沈阁主了？”

余弦有些迟疑。

倒不是不愿意，而是她总觉得秦明川这个态度有哪里不对。

她这两天也没有和三江阁的人交流，就算她和沈熙宁是师姐妹，秦明川一个忘忧谷谷主，找谁引荐不行？

慧知大师、杨岚、杨峄，甚至他自己的女儿秦灵波，不都是认识沈熙宁的吗？

都说交浅勿言深，秦明川上来就说这么件大事，余弦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呢？

秦明川见她迟疑，又笑着说：“难道小友不可以做主吗？”

余弦还在思索是做谁的主，就听到有人说：“她可以。”

伴随着这句话，好几天没见的沈熙宁走了进来。

她走到余弦身边站定，微微拱手算做行礼，“在下沈熙宁，也是余弦的师姐，见过秦谷主。”

秦明川虚扶了一把，呵呵笑道：“果然是少年英才，沈阁主不愧是人中龙‘凤’啊！”

那个“凤”字被他特意加重。

沈熙宁挑眉与他对视，一老一小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狐狸笑容。

余弦：……

所以秦明川找她问三江阁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玩啥呢？

余弦对着两人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既然两位有事情要商量，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自从秦明川来了，她就没有睡过一天懒觉，总是在早上被叫醒一起探讨毒术。

现在有了机会，赶快溜。

偷溜计划实施到一半就夭折了。

因为终于不用被亲爹占用时间的秦灵波也趁机留了出来，抓住余弦倾诉心事。

那天秦灵波追上杨青平后，直接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但杨青平没有往那方面想过，自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秦灵波就想出一个办法，要求她和自己试试，如果真的不行，两人就退回去做朋友。

不得不说，余弦也是被秦灵波的机智给惊呆了。

就杨青平那个方正的性格，只要开始试了，还能跑得掉？

秦灵波急于分享自己的恋爱进展。

整个赤霞庄，或者整个大梁，也就只有余弦能听她倾诉了。

余弦刚摆脱了老的，又迎来小的，只觉得人生无望。

所以这个小世界的难题从来都不是任务，而是这些让她头秃的朋友吧？

在余弦面前哭过诉说过心事的秦灵波完全放飞自我，一会儿回味她和杨青平的牵手，一会儿纠结该送点什么定情信物。

听得余弦两眼冒金星，只想收拾行李逃跑。

直到沈熙宁冷着脸追过来，带来一个令人不快的消息。

“有人去余家提亲了。”

沈熙宁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余弦当初的话，这才没有来打扰她。因为她看出来余弦希望她考虑清楚，而不是一时冲动。

但多日的思考在看到京中传来的消息后彻底被抛到脑后，她立刻来找余弦。

就连和秦明川商量事情，也是快速定下，细节部分全都交给手下。

余弦已经十七岁了。

这个年纪的京官子女，大部分已经成亲。

但成亲是最后一步。

在成亲之前，他们需要至少两三年的时间相看人家，互相试探，选定人选，最终互下庚帖，成亲结为夫妇。

余弦上山五年，五年前她才十二岁，还不到考虑婚事的时候。

五年后的十七岁，再不相看人家就有点晚了。

余弦虽是余家的庶女，母亲还只是个妾室，但她常年跟在安宁公主身边侍奉就是最大的面子。

京城的人不知道安宁公主在哪里清修，也不知道清修是为了什么，但他们能看得到公主对余弦的重视。

每年回京，都是安宁公主将人带回来，又亲自带走。

所以他们自然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娶了余弦，就是巴结上了安宁公主。

如此一来，有些胆大的人家就向余家打听余弦的情况了。

不知道人品不要紧，不清楚性格也没关系，反正世间男子又不是只能娶一个，把余弦放在正妻的位置上供着，到时候多纳几房妾室不就行了？

重要的是余弦背后的安宁公主。

只是这样就已经让沈熙宁生气了。

更让她发怒的是那些求娶余弦的人家里，刚巧有她提防的人。

余弦自己反而不怎么在意：“恐怕是韩尚志的事情让他们着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