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坏的春天+番外(22)

作者:顾徕一 阅读记录

辛乔上前一步拖住那细瘦的腕子,声线压得很低:“别开灯。”

下一秒,她径直拥住了周琨钰。

这里没有其他了。

没有灯光。

没有月色。

没有也许是夏末最后一只的小虫扑棱棱扇着翅膀撞向灯罩。

就是一片绝对意义上的静,和黑。

静到可以听到两人一同滞了一瞬的呼吸。

黑到视觉尽数失灵,而其他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

周琨钰隔着轻薄的衬衫,能感受辛乔鲜活的心跳。而她的体温素来清冷些,此时正被辛乔一点点染热。

辛乔抱着她的姿态,很紧又很轻。

说很紧是因为,那像一个溺水的人,迫切的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说很轻是因为,知道这是自己绝无仅有的救赎,所以再急迫也尽量放轻了动作,像怕把怀里的人碰碎了,自己的怀抱又变得空荡荡。

就像她的心跳很快,呼吸很轻。

她的声音在一片黑暗里低鸣在周琨钰的耳畔。

她的身上有清新而质朴的洗衣液香味,淡淡的柠檬香,可她附在周琨钰耳畔,屏了屏自己的呼吸:“周琨钰。”

叫周琨钰那一声是压着的喉音,好似压抑已久。她问:“你为什么要招惹我呢?”

******

辛乔的指尖有一些发麻,头也有些晕。

她觉得自己耳朵很烫,身上又很冷,冷得她不停发抖,像一个濒临失温的人,迫切需要汲取一些温度。

温度从何而来?

除了辛木以外,她的生活里很久没有过其他人了。

生活磨出的粗砺给她的心套了层茧子,不是没有人想要走近她,甚至也不是没有人追过她。

但她没有那份心情。

并且,她害怕。

她害怕她的情况成为任何人的拖累,也害怕任何同情的目光。

唯有周琨钰。

周琨钰心怀不轨。周琨钰居心叵测。

辛乔从来没有看透过周琨钰,对她起先是好奇,尔后是愤怒。

可愤怒也是一种强有力的情绪,足以像一把剑一样戳开心脏套的那层茧子。

等辛乔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的思绪里除了辛木,就是周琨钰。

她太需要温度了。

医院里的墙是冷白的。

光是冷白的。

她整天浸在里面,冷得她脊骨发寒,表面看不出端倪,可心脏缩成一团不停的颤。

她想将周琨钰越抱越紧,像一个溺水的人,如若不能获救,便拖着人一同沉沦。可她又不敢真的用力,好似怕把周琨钰碰碎了,又好似怕把周琨钰抱疼了,一旦周琨钰推开她,她就连最后能汲取的体温都没有了。

是周琨钰,抬起手来,拥住她的肩。

在她微微凸起的脊骨上,轻拍了拍,那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尔后柔声说:“你可以抱我,紧一点,没关系。”

辛乔这才放胆紧紧地拥住周琨钰,好似要把周琨钰所有的体温攫为己用。

周琨钰真的不怕疼。没有躲,也没有推开她。辛乔抱得太用力了,以至于周琨钰衬衫领口丝缎所系的那个结都被蹭散。

周琨钰像一只优雅的鸽子,可若拿花来比喻的话,她像昙花。

你起初会被她清雅的外表所迷惑,可后来你会发现,她是只开在暗夜里的花。

温柔是她的藤蔓,她不主动,只等着人来自投罗网。

温柔才是世界上最难抵御的。

尤其,对辛乔这样的人而言。

辛乔脑子里掉落的画片一般,莫名回想起方才上了周琨钰的车后,坐在副驾最后望向停车场的那一眼。

夏末最后残存的小虫,带着几近决然的姿态飞向路灯,撞在那又暖又烫的灯罩上,“啪”的一声。

形容那一幕的成语,叫作“飞蛾扑火”。

但辛乔还能怎么办呢。她不知道除了周琨钰,她还能拥抱谁。

即便如此,辛乔仍觉得不够。她的一颗心如同浸在冰凉的海水里,迫切地需要攀上一块象征温暖的浮板。

而此时的周琨钰,令辛乔莫名其妙的想:她像一个春天。

想不出什么更深奥的比喻了,所以周琨钰,就是春天。春天总是美的,暖的,尽管短暂得好似一个假象,但至少在春天里,没有严寒,没有失温,万事万物舒展着手脚,好似可以重新活过来。

辛乔低头,触了触她颈间跳动的脉搏,感受着宛若春天的生命力。

真的,很温暖。

她头晕目眩,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倒是周琨钰的呼吸滞了滞,低低地唤:“辛队。”

那个称呼在辛乔的心脏上一撞,令辛乔的动作倏然一顿。

第18章

辛乔像一个被时光淘汰的机器人。

她脑子里输入着先前的指令,令她去迫切的搜寻一些温度。而周琨钰的这一声扰乱了她的程序,她先是俯在周琨钰的颈间,动作滞了一瞬,惯性似的,唇瓣嚅了下,鼻尖贴过来轻轻一蹭。

然后才缓缓接纳了新指令似的。

她不是一下子退开的,而是慢慢地退、慢慢地退。这令她打在周琨钰颈间的鼻息像退潮,一层层的越来越薄。

这个过程被无限拉长,反而更让人注意到潮汐的存在,好似卷在人的脚踝,最敏感的脚趾尽数泡在那潮湿温热里。周琨钰还没有换鞋,但觉得脚踝痒得厉害,于是把脚跟悄悄从鞋里拎起来,轻转了下自己细瘦的脚腕。

开灯的人是辛乔。

周琨钰意识到辛乔有着卓绝的观察力,不知这是不是排爆手的职业习惯,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比如这公寓辛乔分明只来过一次,但她甚至注意到了玄关的开关在哪里,这会儿在黑暗里伸手,摸索过去,很快揿亮了玄关的灯。

周琨钰发现她很倔。

这体现在忽而强烈的光线一闪,大部分人都会眯一眯眼,那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缩小瞳孔以减少光线刺激眼底。

而辛乔不,她就那么睁着眼,望着眼前的周琨钰。

大约忽而亮起的光线改写了视网膜,这一瞬她看到的周琨钰是有色彩的。

繁复的黑色蕾丝是妖娆攀叠的藤。

白皙的肌是月光下莹莹的雪地。

还有她皮肤太薄了,一碰就红,甚至辛乔吐息打过的地方也绽开块块不均匀的绯色,似近乎颓艳的彼岸花。

而那双眼,还有他妈的那双眼。

仍然清润得一尘不染,那里鹿鹤成群,鸢飞草长,涂写满一整个春天的碧色。

周琨钰清丽得好似纯白,可纯白是一种最复杂的颜色。

要在这种极特殊的时刻,辛乔带着喘、额头沁着细细的汗,一瞬借着光线的助力,才能窥得她生命拼盘的底色。

那令她又媚惑,又纯净。又极致,又克制。

辛乔视线往下坠,定在她堪堪落回平底鞋里、鹤颈般的脚腕。

这什么意思?

周琨钰是想,还是……不想?

“辛队”这一声称呼,周琨钰第一次自己挑开衬衫纽扣前也唤过,那时她心里慌乱,却也不忘纠正,她不是什么队长。

周琨钰接下来调侃了她的正直,于是“辛队”这个称谓变成了独属于周琨钰的暧昧玩笑。

周琨钰这样近似于喟叹的一唤,是想鼓励她继续,还是刺激她停下?

无论用意是哪一种,辛乔却不想继续了。

她在心底问自己:你在做什么,辛乔?

周琨钰的体温洗去了她最绝望汹涌的一阵情绪,令她有了思考的余力:她这样接近周琨钰,算什么?

她退开一步,又退开一步,有些想说:“对不起。”

可先开口的是周琨钰,眼尾挑起来,唇轻轻抿了下,翕开:“辛队怎么不继续了呢?”

“哪有……只管点火的?”尾音扬着,微微呵出气音。

辛乔深吸一口气,直接拉开了门。周琨钰在身后叫她:“辛乔。”

称呼又变回了辛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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