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坏的春天+番外(38)

作者:顾徕一 阅读记录

怎么,她已可以算是对周琨钰格外熟悉的人了么?

熟悉最可怕,它一点点瓦解人的防备,侵蚀人的意志。从辛乔第一次在高端会所洗手间里见到周琨钰、便本能在两人之间深深划出的一道线,就被这只名为“熟悉”的手柔柔地擦、缓缓地擦。

好像一点点消弭。

可现下坐在这里,那道线好似又被周琨钰的朋友圈一点点加深。

辛乔抽回落在周琨钰胳膊肘的视线,扫过这群人。

盛宁儿端起水晶玻璃杯抿了口洋酒,笑着皱眉,扬手唤来酒保。

辛乔想,怎么会有人笑着皱眉呢。

她自己皱眉的时候,眉心的沟壑是被生活一点点挤出来的,她无力抵抗,连苦笑都匀不出气力。所以淡漠是她最好的保护色,没余力笑,至少她可以淡漠,让任何人瞧不出她的狼狈。

笑着皱眉的动作,好似在对生活撒娇。

并且确信生活不会打压自己,撒一撒娇,便可要到全世界的糖。

盛宁儿大约在跟酒保说,这酒的味道她不喜欢,就不要了。因为酒保的笑容克制却兴奋,离开小小一会儿,很快带回另一瓶包装精致的洋酒。

那酒多少钱?

看酒瓶和包装就知是一个令人咂舌的数字,可盛宁儿只是轻飘飘的挥了挥手指让他打开,不甚在意似的。

抿一口,觉得还凑合,耸了下眉,把这瓶酒留下了。

辛乔静静坐着,耳膜对喧噪的音乐适应一些了,方才那些融化在音乐里背景音一样的对谈,渐渐可以择出一些词句来了:

“那匹马一直养在瑞士,我哪儿舍得把它送到邶城这马场啦。”

“小瑾滑雪摔断腿了?真的假的?”精心护理过的水晶指甲掩着唇笑:“老司机还翻车。”

……

辛乔仍静静坐着。

她是仇富,可她厌恶的不是金钱本身,而是每每一与这些掌握了大量金钱与资源的人待在一处,看着她们的挥霍,看着她们的闲适。

她总忍不住想,一旦有事发生,这些人会为了自己的便利做到什么地步?

这时盛宁儿冲辛乔这边一挑眉:“嗨小美女。”

其实辛乔并不比她们小几岁,只是她纯素颜,扎马尾,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周琨钰把一直端在手里的橙汁放回桌面,水晶杯底与黑曜石的桌面发出轻轻的磕碰。

那样的一声,对周琨钰这样汤匙都不碰碗沿的人来说,有一些重。

“辛乔。”

辛乔坐在周琨钰身边,听到她清晰的说了这么声。

盛宁儿坐得远,没听清:“什么?”

周琨钰的声音不大,却很清,在蛛丝一样缠住人的射灯和乐声中像一股潺潺的溪:“我说过她的名字了。”

“她叫辛乔。”

她还带着那样柔和的笑,可手臂抱起来,右手食指的指尖,在左手肘衬衫的褶皱处点了两点。

辛乔觉得,她有点生气了。

好在盛宁儿从善如流的改口:“噢辛乔。”又拎起酒瓶晃了晃:“喝酒么?”

辛乔以为周琨钰会替她作答:“不喝。”

但周琨钰没有。

她只是静静坐着,手指摁平了手肘处衬衫折出的褶。

辛乔的触动来得后知后觉。周琨钰在维护她,可又不越俎代庖的替她做一切决定,而是由得她自己来。

她不是辛乔在这一众人面前的代言人,辛乔大可以自己说。

于是辛乔回答盛宁儿:“我不喝酒。”

盛宁儿挑挑唇角,半开玩笑:“是琨钰的朋友,就要和琨钰一样不喝酒么?”

辛乔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嗯。”

周琨钰发出轻轻的气音,那是笑么,辛乔不确定。盛宁儿没拉来酒伴,注意力不再放辛乔身上了,又扭头去和身边的友人笑闹。

射灯给面子似的,变换了晃动的角度,轻轻放过了周琨钰和辛乔所坐的这一角。

周琨钰倾了下身,小幅度的动作让人以为她是要去够桌上的果碟,可她复又坐端正时,指尖并未多一块西瓜或一颗青提。辛乔视线往桌面垂落,才发现她是把那盛了橙汁的水晶杯,往辛乔面前挪了挪。

轻拂了下垂落肩头的一缕发,低低的问:“喝么?”

音乐太喧嚣,任何压低的句子都暧昧似耳语。

更何况,这本是周琨钰喝过的杯子。

杯口黏着淡淡的唇痕,不是什么重色口红,近乎透明,只在杯口勾勒出周琨钰姣好的唇形。

到这时辛乔确定周琨钰不是素颜了。

她自己分明是最了解素颜的人,怎会一度怀疑周琨钰没化妆呢。

那润泽的唇。那纤长的睫。那柔腻的肌。只是周琨钰的妆容太淡也太妥帖,她的妆不是为了美化自己,而是为了把皮肤的纹理和一点生动的瑕疵藏起来。

她只肯给人看无暇。

故而所有人都当她是一轮没温度的泠然的月。

辛乔脊背的汗是在这一刻又开始往外冒的。

她看过。

她看过月之暗面。

她看过那端庄白衬衫下掩藏的繁复黑色蕾丝。

并且,撇除了理性的思考,她还想看。

那与欲念有关,又与欲念无关。她发现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一个更加真实的周琨钰。

周琨钰大约见她坐着没动,以为她不喝橙汁:“那,去洗手间么?”

“陪我。”

******

辛乔跟着周琨钰站起来,往外走。

盛宁儿仰起面孔跟周琨钰说了句什么,周琨钰笑着应了句什么,越靠近DJ台音乐越喧嚷,辛乔听不清。

周琨钰带着辛乔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这酒吧的人气很高,人群像从不够用的舞池里往外溢似的,辛乔没有跟周琨钰很紧,时而被穿行的人群截断。

所以周琨钰的背影时而被湮没,时而又出现。

辛乔是在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倏然心慌了下。

她发现她跟周琨钰之间的牵连,很薄弱。

起先,也许是靠着可有可无的游戏。

现下,也许是靠着似真似幻的喜欢。

“喜欢”。

到现在辛乔想起这两个字,还会想起那夜她没吹干头,盘着双腿坐在床上,头上搭着条毛巾,拿手机查玫瑰的象征意味。

发尾一颗水珠滴在手机屏幕上,把其上跃现的“喜欢”的“喜”字染得模模糊糊的,像宣纸上散开的墨。

到现在辛乔还拿不准那样的感觉,可她无比确定,这一刻如若周琨钰的背影真从她眼前消失,她会心慌。

于是她快走两步,越过人群跨到周琨钰身边。

并没有握住周琨钰的腕子。并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她只是走在周琨钰身边,微垂着头,望着摩肩继踵的人群不停闪过的脚踝。

眼神往回收一收,便能瞥见周琨钰的脚腕子,她穿平底鞋,可腕子细瘦优雅得像只鹤。

在这样浓墨重彩的环境里,周琨钰总是淡色的。

周琨钰走进洗手间,掌着门待辛乔进入,又轻轻阖上。

并且,锁了门。

辛乔抿了下唇。

转了个身,腿后侧倚在盥洗台上,一脸淡淡地望着周琨钰。一手藏在身后反撑着台面,指尖微微的敲。

这洗手间不是常规认知里的洗手间。大而阔绰,隔间藏在里侧,外侧更像一间化妆室。大而明亮的镜子,洗手池边摆着漱口水和棉签,点着不知什么香氛,有些甜腻腻的味道。

周琨钰锁了门,走到辛乔面前来,却也并未走得更近。

噙着些淡笑问:“喜欢我的朋友们么?”

辛乔反问:“你觉得呢?”

周琨钰挑挑唇角不说话了。

辛乔跟周琨钰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些紧张。直视是需要勇气的,所以她的视线,先是落在周琨钰的腰际,落在那规规整整塞于西裤里的衬衫下摆。

酝酿出一寸勇气,就往上移一寸。

所以接下来,是周琨钰材质精良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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